第六章
唐妍應了一聲,露出微微的笑來。
張氏瞧着他們幾個,自己不說話,也滿心的歡喜。
這時候唐士寧回來了,也是滿臉堆笑,像是遇到了極好的事情一般,四個兒女都忙上前見禮。
「老爺這麽高興?」張氏詢問道:「聽說今兒有人請老爺喝酒?」
「你猜是誰?」唐士寧還故弄玄虛。
「妾身可猜不到。」
唐枚立在下首,心裏也很是好奇,究竟是何人令唐士寧這麽得意,難道是國舅爺不成?應該不可能吧?但肯定是誰取悅了他。
唐士寧翹起腿,拿起婉兒上的茶來喝,笑咪咪道:「是衛國公家那個世子,嘿,他總算知道認錯了,上回老二家的事丟了我的面子,他專程同我道歉,你是不知呢,包了京城那鎮東樓的黃金房,少說花了一千兩銀子。我瞧他誠心便原諒了他,也是我宰相肚裏能撐船。」
他說得高興,張氏同唐枚的臉都繃緊了。
張氏強笑道:「認個錯也是應當,只是他那作風着實令人厭惡,就算致歉了,也不代表他性子就好了。」
「倒是好轉了,聽他說,前幾日把家裏那些妾室都放了出去。」唐士寧說著瞧了唐枚一眼,他一直懷疑唐枚與衛國公府的關係,這次見許暢這般作為,終於有些明白,但也不好確定,畢竟自家這二女兒是和離的,衛國公世子有何理由要做到這樣?
「只是掩人耳目罷了,不然留在家裏,他如何能討得好人家的女兒?」張氏一再強調。
唐士寧不以為然,「男人三妻四妾算什麽?再說,他現在也是改了,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呢,你當他真討不到好的?」世子一直未娶,要說好的人家願不願意,定是多如過江之鯽,到底是去做正室的,又不是妾室,豈能同日而語?
張氏一時不好接話,說得太明顯,反而惹唐士寧懷疑,便回頭叫四個兒女各回各房。
唐妍見唐枚臉色不好看,心裏不由暗自揣測。她本是冰雪聰明的人,哪裏不知道唐士寧的懷疑,而這事也是她疑惑的,今日又見張氏這般說話,更是明了了,只這樣的造化卻沒有落到自己頭上。
富貴如衛國公世子肯為唐枚把妾室都遣了,那是何等不容易?可那邊卻還在嫌棄,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世間男人如同父親,又有幾個是好的?若說她的願望,也只是當個名正言順的正室夫人,別的又有多少好祈求?偏偏她一個庶女,那些望族勳貴又不曾將她看在眼裏。
唐妍幽幽嘆了口氣。不知自己最後會落在誰家,幸好嫡母心性仁厚,總不會是太差的,可她這輩子真的就要隨波逐流嗎?不曾為自己爭一口氣?
「小姐,你怎麽了?」
海棠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唐妍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門口,手扶着門框卻一直沒有進去。
「我記得上回姨娘送了一匹青雲緞子來的,在哪兒呢?」她隨口說道。
雪蓮道:「在庫房呢,小姐也用不到,怎麽忽然問起來了。」
「那段子又輕又暖,我瞧着給父親做一身最是好,你去拿來吧。」唐妍說著進了裏屋。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
雪蓮輕聲道:「竟要給老爺做衣服呢,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海棠也搖搖頭,想了想道:「你且去拿吧,小姐一向自有她的主張。」
雪蓮只得轉過身去了。
唐枚聽了這消息後,心裏又添了煩憂,幸好第二日同他們一起在園子裏放風箏,歡聲笑語的,心情才好了些,沒料到唐惠又來了。
「大姊倒是來得巧呢,你要不要放一個?正好有個剩下的美人沒人放呢。」唐枚笑道。
唐惠搖搖頭,「你們放吧,我看看。」
見她坐在那裏,臉上笑容全無,心神不定,唐枚心知必是出了什麽事。
果不其然,唐惠按捺不住,見那三人玩得遠了,上來拉唐枚,輕聲道:「我有事找你呢,倒是找個地方說。」
唐枚便收了線,也不要下人跟着,同她來到一處涼亭。
「到底什麽事?」唐枚問。
唐惠又有些說不出口,猶豫了一陣道:「你手裏有多少閑錢?可借來給我急用?」
「你鋪子出事了嗎?」唐枚頭一個就是問這個。
唐惠搖搖頭,「倒不是。」
「那是什麽?」唐枚追問。
唐惠有些焦躁,急道:「你就不能先借我嗎?咱們親姊妹還有什麽好不信的,我總會還你,你怕什麽呢?」
見她這般,唐枚拉她坐下,緩聲道:「我自是不怕你不還,可你總要說清楚,我才好放心啊。再說,要是真有事,你說了,我也能給點意見不是?現在你這樣焦急,又質問我,可見是不信我,怎麽卻要怪在我身上?」
唐惠沒辦法,只好道:「你知道元華表弟去進貨的事,他在路上被人劫了,如今要拿錢去贖他呢,我怎麽辦?一條人命,還能不給嗎?」
「什麽?」唐枚挑起眉道:「他被劫了?你如何知道真假?」
「豈會是假的!」唐惠又急起來,叫道:「我就知道說了你要講這些話,你向來不信他,怎會願意拿錢來救他呢?罷了,這事且不說他,就當是救我成不成?人命關天呢,可是拖不了的,要是不立刻叫人拿了錢去贖,只怕就晚了!」
「大姊你真真糊塗!」唐枚恨鐵不成鋼,「他劉元華是誰,被人劫了自然叫他劉家的人去想辦法,怎的卻要你來四處奔走?你算是他什麽人?」
唐惠一聽這話,臉猛地通紅,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我自是同他沒什麽關係的,可到底是親戚,他為了我的鋪子出遠門,如今出了事,我豈能袖手旁觀?真要死了,我過意得去?再說,他們劉家自然也知道,就是沒有那麽多錢才來叫我幫忙,你當是我一廂情願嗎?」
怎麽看都是一廂情願,唐枚可不信她,但這時候兩人總不好為一個劉元華鬧僵了,便道:「要多少銀子?你們可報官了?」
「要三萬兩,哪兒能報官?報了他就死定了,只好湊了錢去。」
三萬兩可是筆大數目,唐枚道:「就算我想幫,只怕也使不了什麽力,我那茶鋪的事你是知道的,原先虧了錢去彌補,後來就算好了,也只是勉強運轉,三萬兩,如何能有?」
唐惠聽她語氣軟下來,只當有救,便道:「聽說三嬸要拿錢給你開分鋪呢,就不能先借用下?」
居然打起這個主意來,唐枚定是不肯的,「三嬸那錢先別說還沒拿來,就算拿了,也不是我做主,你要借,得先去問她。」
看她完全不贊成,唐惠沉下臉道:「你當真不幫我這一次?」
「大姊,我當你是最親的姊姊,才同你說這麽多話,這劉元華被劫且不說是真是假,你湊了銀錢過來,以後又是誰去還呢?所以就算要借,也得劉家的人出面,你如今也只肯來找我,沒有去找娘,不也是怕娘說你嗎?你心底何嘗不清楚——」
「罷了罷了,當我今日白來一趟!」不聽她說完,唐惠猛地站起來,冷笑道:「我知你的想法,只我不是無情的人!」
可有情也要看對方是什麽人啊,唐枚無力吐槽,只無奈的看着她。
「我走了,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告訴母親,我想你這點應該能做到。」唐惠轉眼又想到一樁事,「邵姨娘真的被送去玄妙觀了?」
「當然,還能有假嗎?」
唐惠眸光一閃,又看了一眼唐枚,想起張氏對她百般寵愛,一個和離的婦人留在娘家白吃白住不說,甚至還插手處理財務家事,如今就連三嬸都信了她,把積蓄拿出來讓她開鋪子,難道不是每日手裏數着銀錢過?可她卻一點也不肯伸出援手。這兩年,二妹是完全變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真是一點不錯!
「大姊怎會突然問起邵姨娘呢?」唐枚見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有些不太舒服。
唐惠收回目光,裝作不經意的道:「隨便問問罷了。」便告辭走了。
唐枚悶悶不樂回到園子裏,那幾個人還在放着風箏玩,唐謙此時也來了,正同唐宏兩個人比拚着誰放得遠。
「大姑奶奶說了什麽,小姐這個樣子?」劉嬤嬤跑來問。
「也沒什麽。」唐枚嘆口氣。唐惠那麽在乎劉元華,她總覺得裏面有些亂麻般的東西理不清,因而不好跟張氏說,可惜唐惠又不願聽她的話,這樁事不知最後會怎麽解決,她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告訴劉嬤嬤,讓她找合適的人打探一下為好。
劉嬤嬤聽了大吃一驚,「大姑奶奶怎麽那麽糊塗!劉元華這種人品,她偏還理他呢!」
「我也勸了,可她就是不聽。」
「小姐放心好了,我這就去安排。」劉嬤嬤急急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