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卻是不提唐惠賢惠之類的話,張氏心裏咯噔一聲,勉強笑了笑。
丫環這時卷了門帘,唐惠走進來,同李氏,張氏行了禮,笑道,「母親怎會突然來了呢?」
張氏見她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裙,上衣的襖子都褪了些色,頭上也是沒有什麼首飾,只戴着一支銀花贊。想起她每次回來都穿得很光鮮,頓時一股苦澀湧上心頭,心疼道,原來大女兒在婆家這般節儉,可見是過的很不好,自己竟還只知道叫她節省,說她不懂事呢。
見她忽然沉默,秦媽媽忙伸手輕輕推了推張氏。
張氏拿袖子按了下眼睛,掩飾的笑道,「這孩子,來看看你婆婆呢,什麼叫突然?你剛才在做什麼呢?」
「在廚房燉湯呢。」唐惠笑得很甜。
張氏一愣,竟然還親自在廚房動手,莫非鄭家竟這樣窮了?
她是不知唐惠偶爾是會在廚房燒一兩個菜討好婆婆的,她生不出孩子,哪裏不曉得婆婆會有怨言,當然會奉承,幸好有個寬厚的相公,憑着這樣,李氏倒也從來不說。
李氏此刻笑着道,「惠兒是個有孝心的,多虧親家太太教得好呢。」
現在才誇讚唐惠,張氏心裏不是滋味。
三人閑說了會兒,李氏要留張氏在家用飯,張氏卻有些吃不下去,借口說家裏還有事,今兒見過了李氏已經心滿意足。李氏也不強留,叫唐惠送了張氏走。
臨到垂花門口,張氏握住唐惠的手,差點流下眼淚來,她又想起剛才上茶的時候,竟還有缺口的茶盅,又心酸的很,「你卻不告訴我,如今家裏這樣的困境!你早些說了,我難道會看着你受苦?你在家裏從小錦衣玉食的,豈會做這些事情呢?」
唐惠紅了眼睛,把頭埋在張氏懷裏,「我是怕娘擔心才不說的,誰叫我急着補貼家裏,要開鋪子,結果遇到表弟那件事,浪費了娘給的那些銀子,什麼都沒有做成,只湊足了銀子把二妹的錢還了,怕耽誤她開茶行。」她頓一頓,低聲哭道,「我曉得娘早就對我失望了,我如何還能說什麼呢?」
「你也知道我是你母親,我們有什麼不好說的?」張氏氣道,「你過成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么?你爹就是曉得了,也看不過去的!你以後別再瞞着,可知道了?」
唐惠哽咽道,「女兒知道了。」
張氏這才點點頭,又嘆息數聲,叮囑她幾句方才坐馬車回了府里。
因為大女兒,張氏最近心情也不大好,唐枚倒沒注意,這日找了機會來說關於徐媽媽的事。
聽到她如此狠毒,張氏極是驚訝,「我還從來不知,她原先敦厚的很,我才叫她管着漿洗房,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娘叫人去那裏帶幾個人來,娘親自過問,她們肯定不敢瞞着。」
秦媽媽的臉不由得抽了一下。
她同徐媽媽一樣,都是張氏的陪房,徐媽媽的行徑她也是略知道一些的,只徐媽媽一直管理的很好,秦媽媽看在多年的情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想到竟是讓唐枚發現了,不由得替徐媽媽擦把冷汗。心道,二小姐委實太認真了些,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可她卻是眼睛裏揉不得任何沙子的!
張氏當然相信唐枚,就叫秦媽媽去一趟漿洗房。
秦媽媽領命,當即就去了。
那邊徐媽媽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見她來了,極是高興得迎上來,要拉着她一起喝茶。
秦媽媽板著臉道,「太太吩咐,叫我帶小璐兒,周娘子,陶梅仙三個人過去。」
那三個人近日有兩個被徐媽媽毒打過,一個被她扣了月錢,徐媽媽登時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忙抓着秦媽媽的手道,「太太怎麼會突然叫她們三個?你倒是告訴我呢!」
「我豈知太太的意思,你快叫她們三個出來。」
徐媽媽見她公事公辦,不由氣道,「咱們兩個多少年的交情,你竟然跟我拿喬了!可是跟着太太就不一樣了?你忘了當年我怎麼幫你?要不是我,你能跟着太太過來享福么?你那兒子也做不了外院的管事!」
秦媽媽皺起眉,「你這說的什麼話,太太這麼說,我豈敢不從的?」她頓一頓,又終究鬆動了些,「二小姐也在等着呢。」
這句話點醒了徐媽媽,她立時想到了二小姐派來的於氏,心道不好,臉色也變成了鐵青。
沒想到那於氏整日看起來暈暈欲睡,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樣,竟是裝得不成?她真是太疏忽了!二小姐的精明,整個府里都知,她卻以為在這漿洗房裏,她獨大,什麼都傳不到外面去,早知道就該收斂些!
看她面如死灰,秦媽媽道,「快些叫了人來,還要好一番審呢,總得要大半個時辰。」
徐媽媽略有所悟,忙叫人去帶三個人,自個兒匆匆忙忙的跑回卧房收拾些值錢的東西,準備離開府里。
結果拿了包袱剛推開門,只見於氏正立在門口沖她笑,「媽媽,你要去哪裏啊?」
徐媽媽手裏的東西「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張氏問清楚那三人後,對徐媽媽失望極了,立刻就叫人把徐媽媽帶上來。
徐媽媽跑路不成,被於氏逮個正着,連借口都沒有了,老老實實都交代出來,張氏氣得很,當即就把她趕出了府里,連帶她相公,一個兒子,都一併趕了,當然,財物是統統不許帶走的,只給了些零碎銀子,叫他們能熬一段時間也罷了。
秦媽媽沒想到唐枚這個都能料到,對她不免多了一些畏懼。
幸好自個兒是伺候張氏的,要去伺候這個二小姐,恐怕什麼都得清清楚楚。
可這個在她看來,實在太難。
到底哪個人沒有一點點私心呢?就算她再怎麼忠於張氏,也總有自己的算盤。
唐枚見事情解決,心裏倒是愉悅,只見張氏被氣到,又有些自責,可她實在受不得徐媽媽這樣的人做管事。不知有多少人被她這般欺壓,而張氏明明是個寬厚仁和的人,好名聲就被徐媽媽給這樣毀掉了,她無法容忍。
「娘,四妹昨兒跟我學做鞋子了,有模有樣,一會兒我同她再去描花,趕明兒就能做一雙給娘呢。」她說起高興的事情來。
張氏從來沒穿過唐芳做得鞋子,不由喜道,「她真箇兒學了?也是該的,等妍兒明年五月嫁了出去,就得輪到她了,總不能什麼像樣的都拿不出來。」
「娘放心好了,我最近都會督促她的,保管她未來婆婆喜歡。」
張氏笑起來,「還說芳兒呢,我倒好久沒見你拿針線了,明年又要開茶行,你倒有時間呢?」
「茶行開了也是交給別人管,怕什麼,再說,娘管這麼多事情,還能把咱們幾個養的好好的,我這算什麼?」唐枚順便就誇了上去,「反正哪裏都比不上娘,娘最是能幹了。」
「你也就對我嘴兒甜,要對旁人這般,還會如此?」張氏話裏有話。
唐枚裝不懂,「也要別人對我好,不然我也不浪費這些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