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往蘇豫看了眼,又瞧瞧唐枚,點了下頭道,「好孩子,你陪着她也好,她難得有個相好的朋友的。」說罷慢慢得走了過去。
她臉頰上淚痕未乾,到了年紀,皮膚上的老人斑也越加明顯,比唐枚見到那次像是蒼老了好些。
看來,老太太還是很疼愛蘇三小姐的,她心裏想道。
跟在老太太後面出來的,是個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婦人,容貌極是美麗,瓜子臉,水汪汪的大眼睛,身姿窈窕,若不是從裝扮分辨,誤以為她是未出嫁的姑娘也不一定。
唐枚正疑惑這人是誰,卻聽後面的丫環道,「太太,是不是要準備蛇肉呢?三小姐最是喜歡的。」
那婦人皺起眉,「才病好了如何能吃?叫廚房弄些合適的羹湯……」說著見蘇豫在屋檐下,聲音軟下來同他講,「你也去休息休息,若琳這兒,我自會照顧的,到時候你又累壞了,娘又要說我這個母親沒當好,可怎麼辦呢?你聽一聽,不要再熬下去了,總要睡一下的。」
蘇豫,蘇若琳都是能嫁娶的年紀了,那婦人竟自稱自己是他們的母親?唐枚愣了愣,才明白這恐怕是繼母。
「我會看着辦的。」蘇豫淡淡道。
那婦人便沒再說,朝唐枚看了看,眼裏露出一些驚奇,「這位是……」
「回太太,是唐家的二小姐,同小姐向來很好的。」卻是姚媽媽正好過來,介紹了一下。
那婦人像是想到一些事情,見唐枚行禮,便沖她點點頭,轉身走了。
「鍾大夫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蘇豫問姚媽媽。
「是的,現在叫屋裏的人都撤了出去,只老奴留下來搭把手,跟侯爺說一聲,老奴這就去了。」
蘇豫嗯了一聲,「你去罷。」又回頭對唐枚一拱手道,「多謝二小姐這次出手相助,蘇某感激不盡。」
「三小姐是我好友,應該的,侯爺不必謝我。」她近看蘇豫,才見他臉頰發青,極為憔悴,便說道,「在路上,我問過鍾大夫,那回春針法施展需得六個時辰,算起來,是要到子時了,若鍾大夫在前兩個時辰不曾叫人拿涼水進去,應該就是有效了。」
是讓他心裏有些數,蘇豫本想叫她先回去,可聽她這麼說,便沒有再提,反而叫綺羅迎唐枚去客房,上了午膳來。
「小姐要在這裏一直等么?」劉媽媽問。
唐枚搖搖頭,「不妥,我再待一會兒就回去的。」她想等夠了兩個時辰,若是有好轉,她才放心。
「那綠翠回去同太太講一下罷,省得太太擔心。」
綠翠應了一聲,綺羅在旁邊聽見了,就叫了個婆子送綠翠回去。
唐枚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半碗粥,問綺羅道,「三小姐是怎麼撞到石頭上的呢?」
綺羅先不答話,左右看了看,上去掩了門才小聲道,「咱們小姐信任二小姐,奴婢也就講了。」
原來蘇三小姐那日同府里其他三個小姐在園子裏賞花,二小姐說要放風箏,看天色好,風又夠大,幾個人就全都答應了,叫底下丫環各拿各的風箏來。
風箏放上去,人是要跟着跑的,不知怎麼的就跑到假山那裏去了。
偏偏二小姐同四小姐的風箏攪在一起,四小姐怎麼也扯不開,就扔在一邊不管,結果五小姐看上她的風箏,要過來放,四小姐又不願意了。兩人追來追去的打鬧,撞到了三小姐身上,三小姐的頭就碰到了石頭。
聽起來是一連串的事情造成的意外,唐枚道,「三小姐是直接就暈了?」
「是呢,把奴婢們嚇死了,流了好多血,以為……」綺羅擦起眼淚來,「幸好如今還有救,咱們小姐多好的人,老天爺也不能這樣的。」
唐枚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在屋裏又等了會兒,才發現兩個時辰的時間是那麼長,唐枚實在坐不住了,便想出來看看。
那台階上一溜坐了五個丫頭,個個都屏息凝神的盯着三小姐的卧房大門。
她走到角門那裏,又沿着抄手游廊緩步前行,一邊暗暗祈禱,鍾鏡香的針法一定要成!
就這樣,差點同前面走來的蘇四撞了個滿懷。
「你在這裏幹什麼?」蘇四小姐看清楚她,立時瞪起了眼睛,「當自個兒是誰呢,你們唐家的院子不成?」
唐枚哪裏又待見她,淡淡道,「也不是你的院子。」
蘇四小姐哼了一聲,叫旁邊兩個丫環,「還不把她趕出去呢?三姐姐暈迷不醒的,她又來裝好人!」
那兩個丫環也是認識唐枚的,其中一個道,「四小姐,是侯爺請二小姐來的。」
蘇四小姐頓時啞口無言,她還不知道這事呢,只知道鍾鏡香居然有法子救蘇三小姐,讓她差點吐血。
她對鍾鏡香是氣得狠的了!
「哦,那臭大夫是不是你叫來治三姐姐的?」蘇四小姐指着唐枚道,「你果然在盯着咱們侯府呢!那鍾鏡香同你原就是姦夫yin婦!你如今叫他來,是有什麼企圖?」說著,正看到蘇豫走過來,忙叫道,「大哥,你別信她跟那個鐘大夫,他們兩個不知道藏了什麼壞心思,大哥,你那次也去慶陽縣的,那臭大夫就是住在她的莊上的,兩人難道還不是有私情?」
唐枚聽了嗤笑一聲,「鍾大夫也是我們府上專用的,就是住在我家又如何?況且只是一個莊子。要說什麼男人,我那莊子上住的男人可多着呢,不知四小姐又有多少故事來編?我今日就是來看三小姐的,就是守着她,等她好又如何?憑你又能阻我么?」
她這樣一通話說下來,對面的人居然面不紅心不跳,蘇四一下子愣住了,滿臉赤紅道,「你,你這不要臉的!大哥,這樣下濺的人,你怎還不把她趕走!」
蘇豫不想在此時介入雙方的矛盾,只對蘇四道,「你若想陪在這裏,就安靜些,不然就走罷。」
蘇四聞言張了張嘴,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二太太早聽丫環來稟告,忙過來打圓場,一把拉住蘇四,笑着同蘇豫道,「她是關心唐二小姐呢,到底唐二小姐又不是咱們府里的人,留在這裏也不妥。」
「謝謝二夫人關懷,三小姐好了,我自會走。」唐枚道。
蘇四又要開口,二太太用力擰了她一下,硬是把她給拽走了。
唐枚站了會兒,忽然問蘇豫,「不知侯爺可信方才四小姐說的話?」
蘇豫眼睛一眯。
那目光又是如同尖利的匕首一般,可唐枚並不退縮,迎着它道,「我知侯爺一直不信我,只今日,我實在想同侯爺說,三小姐於我來說,是很不凡的朋友。以後,即便有再多的人質疑我的目的,我也要同三小姐一直做很好的朋友,一直做到很久,只要三小姐可以醒過來!」
蘇豫訝異,他的目光一變柔和,那棕黑色的瞳孔就好似融化開的冰水,眼角眉梢都帶了暖和的春意。
不過唐枚並不是想要他的答案,她只是希望可以藉由自己的精神力量來鼓勵三小姐,希望她可以感受得到,從而得到振奮的動力。
雖然她是無神論者,可有時候,人在傷病面前無能為力,所以,哪怕是極小的可能,她也願意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