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要什麼法子呢,父親到時候真要做,娘不依就是了,大不了把二叔三叔都叫來,評評理,還像不像話的!對了,三嬸可知道呢?」
「你三嬸也是叫我不要依,只我怕他鬧起來,就算二弟,三弟也沒辦法,到底他是兄長。」
唐士寧上面沒人壓着,真是個脫韁的野馬了,誰也鎮不住,唐枚咬了咬唇,又想到柳氏也曾垂涎鶩湖的農莊,不由惡狠狠道,「索性把那田給陳姨娘!」
「給陳姨娘?」張氏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她向來本份,就算給她,她如何會要。」
「正是要這樣才好呢。」唐枚哼了一聲,「陳姨娘生了宏兒,她在姨娘位置上,稱得上是賢淑,對母親也是尊敬有加,要說生了兒子就有田,陳姨娘可不是頭一個?不止給田,最好還給一家鋪子,看父親怎麼說。」
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誰叫她這個父親非常人呢,若說上面有個長輩還好,能管束着點,可族裏的老人都在揚州,唐士寧如今最大,卻是真真的為老不尊!
張氏把話反覆在心頭想了好幾遍,到晚上唐士寧回來,又醞釀一番,方才同他說起這件事。
聽到說要給陳姨娘鶩湖的良田,還有一家香料鋪,唐士寧很是驚訝。
「我是覺得陳姨娘的娘家不得靠,生活未免苦了些,且她這幾年又謙遜賢良,給她這些,也是想讓她以後更好的服侍老爺呢。」
唐士寧嘴角抽了抽,他與苗姨娘甜言蜜語時,確實是說過把鶩湖的一傾良田給她的,只清醒時,張氏問起,他又不好承認。如今突然提出要把這田給陳姨娘,他自然有些火大,顯然張氏是針對苗姨娘這事才說的。
可偏偏又不好挑明,只沒好氣道,「宏兒都這麼大了,還提這些幹什麼?當年既然沒有給,也已經晚了。」
「怎麼晚了呢?將來苗姨娘生了兒子,我想來想去,也是該補貼她一些的,只陳姨娘在前,她在後,陳姨娘沒有,她若是有了,我這個主母還如何立足?別的人不得說三道四,講我們唐家不公平?再者,宏兒可是唐家現在唯一的少爺呢。」
她竟然答應要給苗姨娘補償,唐士寧立時心裏一喜,假若這樣,倒是省了自己好些功夫,不是鶩湖的便不是唄,反正他們家的良田多的很,便淡淡道,「也罷了,那你自己看着辦。」
張氏見他果真答應,恨得在心裏連罵了好幾句。
唐家這份祖業幸好是有她在操持着,真要叫他來插手,只怕連十年都撐不住!
「老爺既然這麼說,那倒還有件事要解決。」張氏吸了口氣,叫秦媽媽把賬本拿來,攤開在唐士寧面前。
唐士寧對這些沒有耐心看,皺眉道,「你辦就是了,又要我看這些幹什麼?」
「老爺不看也行,只聽着罷。」張氏正色道,「這鶩湖農莊一處,香料鋪一處已是佔了每年收入的十五分之一,再有後面苗姨娘的,少說也得相當,那麼咱們每年收入便要減掉十五分之二。又這兩年雨水不好,幾處農莊收入大減,可每年要花出去的銀子卻只在增加。」
「所以呢?」唐士寧隱有不好的感覺。
「所以老爺每月如此花費,妾身只怕不好維持,假若要送給姨娘這些,老爺必得省下半數銀子。尤其這鶩湖農莊,莊上每年還會提供上好的米糧,像中秋的螃蟹也是那裏來的,給了姨娘,這些東西都是歸她們了,咱們要,也只得去市集上買。」
唐士寧愣了半響,他從來都只知道伸手拿錢,結果發現給兩個姨娘這些,竟會危害到自己的利益,連每月的銀錢都要省,登時就不高興了,怒道,「咱們家什麼時候那麼窮了?給那些田都給不起?」
張氏冷冷一笑,「老爺不信,只當咱們家金山銀山搬不空么?也罷,這就叫陳姨娘來。」
秦媽媽得令便出去了。
唐士寧見她連停頓都不停頓的就去叫陳姨娘,又有些後悔,按捺下道,「你急什麼,我只是問問罷了,這家裏都是你操持的,我哪裏有空管?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既然不好給那麼多,只少一些便罷了。陳姨娘那裏,你也看着辦。」
不一會兒,陳姨娘就到了,上來行了禮立在一旁。
「剛才和老爺商量來着,說到你這些年的功勞,正好咱們家鶩湖有些田產,想分了你百畝地……」
張氏話未說完,陳姨娘已經驚恐道,「這如何使得,萬萬不可的,老爺,太太,婢妾承受不起!」
唐士寧見她嚇成這樣,皺眉道,「你怕什麼呢,給你,你要就是。」
陳姨娘哪裏敢要,連忙跪在地上道,「婢妾服侍老爺太太乃是本份,老爺太太覺得好,誇讚兩句便是了,如今可不是要折了我的壽?又太太對婢妾寬厚有加,婢妾銘記在心,只報答都來不及,如何還能祈求別的?老爺,婢妾能伺候在您跟太太身邊已是很大的榮幸,再要多的,便是貪求,那是要被雷劈的!」
她是把自己低到了塵埃里,又說得情真意切,唐士寧細細瞧她一眼,見她因激動兩頰升了紅暈,眼神又若小鹿般純真,便有些心疼起來,擺了擺手道,「罷了,難得你有這樣的心意。」
張氏也點點頭,微笑的誇讚道,「你家境貧寒,可這些年,卻從來也未伸手要過什麼,反而是有了好的就送來老爺與我,真是難得的很。」
唐士寧聽着,更是想到陳姨娘多年來的好處,叫她起來。
陳姨娘慢慢立起,她今兒穿了一身淡青桃花紋小衫,月白長裙,身姿若柳扶風一般,令人憐惜。
張氏嘆一聲,「老爺你看,陳姨娘這般懂事,倒是不好叫她為難。」
唐士寧道,「也就算了,給她以後每月的月例加一份。」
本來是每月十兩的,也就是加到了二十兩,張氏自然同意,叫秦媽媽記下來。
陳姨娘又要推讓,張氏說了幾句才肯,又是道謝一番後方才告辭走了。
「她這裏既然不行,那苗姨娘以後……」張氏問道。
「自然也一樣,若是生了兒子,加一份月例就是。」唐士寧哼了一聲,「沒見陳姨娘說呢,再要就是貪了,得天打雷劈!這鶩湖的良田既是那麼重要,哪裏好給別人的,你以後也休再提了,好好給我管着。」
張氏笑眯眯道,「是,老爺。」
唐士寧便甩手走了。
秦媽媽跟出去看了看,回來小聲道,「去了陳姨娘那裏了。」
張氏坐下來,緩緩吁出一口氣。
「太太同二小姐這計策看起來是奏效了。」
「誰知道以後又會怎樣。」張氏臉上並不開懷,「可惜娘去的早,老爺這脾氣如今難以改了,我只望她們幾個都能嫁個如意的,宏兒還小,又是家裏的長子,老爺應不會虧待他。」
秦媽媽心疼張氏勞心,「太太也別想那麼多,如今四小姐已經定了,二小姐同三小姐想來也不會遠。」
「但願如此了。」張氏又展開笑顏,「不管怎樣,現在算是過了這一關,幸好我沒看錯人,陳姨娘仍是個好的,老爺能有一半心再移到她身上,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