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錢嫚妮咬了咬唇,明了時間急迫,不容許她再猶豫,最後只能深吸一口氣,急忙奔回屋裏,撥打一一O。
她雖然想要保住唯一的家人,但這唯一的家人卻不如金律師,竟忍心為了錢財而傷害她……
好失望,失望得教她心痛。
人一旦受到利益誘惑,心就會漸漸的迷失。
就像她的小阿姨一樣--
錢嫚妮以為小阿姨只會恫嚇她,並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她,所以長期的忍氣吞聲。
就是因為她是真心把小阿姨當成唯一的親人,讓她傷心的是,小阿姨竟然還想殺了她,只是為了外婆留下的這棟房子。
如果金凱旋沒有出現在她家中,恐怕受傷的人就是她了。
醫務室內,錢嫚妮低垂着頭,看着護士細心的幫金凱旋包紮傷口。
他的手臂縫了三針,她想,若不是他為她擋下小阿姨的攻擊,現在挨針的就是她的腦袋了。
當護士處理好他的傷口后,便端着器具離開,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金大哥,真是對不起。”她咬着唇,略帶哽咽的開口,看着他纏着繃帶的手臂,十分過意不去。“關於醫藥費,我一定會負責到底,只是有關小阿姨的事,能不能請你……”事到如今,她卻還是想為何芳求情。
金凱旋一臉嚴肅的望着低垂小臉的錢嫚妮。“嫚妮,我相信你的小阿姨應該不是第一次這麼對你,是吧?”他不是笨蛋,一眼就看出何芳酒精中毒很多年了,神智不但不清楚,甚至還有暴力傾向。
“她只是喝醉了。”她小聲的辯解,無法否認他的話,在不久前她確實遭受何芳的攻擊,很幸運的躲過,並沒有受到傷害,可是現在的她卻還是想為她辯解,只因為她與何芳流着唯一的親情血緣。“喝醉的人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嫚妮。”他皺起眉頭,站起身,大掌擱在她的肩上,強迫她看着他的黑眸。“你看看我,如果今天不是我在場,恐怕受傷的人就是你了。你不應該一再忍讓,應該要學着自保。”
“金大哥,害你受傷,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可是小阿姨也是一個可憐人,她在這世上沒有其他的親人了,若我再傷害她,她不是很可憐嗎?”她嘆了一口氣,一臉抱歉的望進他深沉的雙眸里。“所以,能不能不要對她提出告訴?我不想讓她去坐牢,也不想讓她覺得失去我這個唯一的親人。”
“是她怕失去你,還是你怕失去她這個親人呢?”他語氣嚴肅的詢問。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她的心臟莫名一跳,表情有些吃驚的望着他,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他問的問題太過犀利,尖銳得教她倒抽一口氣,瞬間像一座石像般僵住。
也許是被他說中了,她只能眨着一雙大眼,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好一會兒,她才艱難的開口,“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怕失去小阿姨這唯一的親人。”
父母自小就去世了,和她相依為命的外婆也因為生病而離世,這個世界上和她有血緣關係的只剩下小阿姨了。
雖然小阿姨酗酒又愛賭博,甚至還曾誘騙外婆將房子抵押借款,讓她背了一屁股的債,雖然她偶爾也會抱怨小阿姨,但小阿姨畢竟是母親的親妹妹,見到小阿姨,她彷彿見到自己的母親。
說到底,也就是她賤骨頭,對於小阿姨這般惡劣行徑沒有加以阻止,反而還默默的接受,因為她真的沒有辦法丟下小阿姨不管,就算過去小阿姨沒錢,會來向她要錢,她也是沒有任何怨言,皮包里有多少就給多少。
可是小阿姨全然不顧以往她對她的尊重,為了這棟房子,竟然還想傷害她,把房子奪走。
她有些心酸,不但委屈萬分,甚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卻也同時同情着小阿姨。
金凱旋見到她的眉頭緊蹙,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如此難過的表情,過去開朗快樂的她,原來在笑臉的背後,竟然背負着這麼沉重的負擔。
家家確實有本難念的經,而且清官本來就難斷家務事,儘管他讀了好幾年的法條,也處理過人與人之間的訴訟,應該能用專業的知識幫助她,讓她明白這世界上有對與錯,而不是一味是非不分的忍讓着不公平的對待,但是見着她這難過的表情,這一刻什麼都派不上用場了。
他由她的表情窺探得知,她的內心非常掙扎。
“你不應該再縱容她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冷硬。
想起稍早發生的事,若不是他剛好在場,出手抵擋,受傷的人恐怕是她了。
若對象是她,恐怕也不是像他一樣手臂受點傷,而是頭破血流,抑或有生命危險,因為酗酒的人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不但傷己,還會傷人。
“再說……”他望着小臉漲得通紅的她,“你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她威脅恐嚇了。三番兩次趕不走你,她都親自上門來騷擾你了,我看下次不是讓你受點傷,而是直接想要謀財害命。”
“你不要說得那麼恐怖啦!”她的臉色刷白,佈滿難過。“小阿姨她……”
“現在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此刻的她就像一隻無助的小兔子,竟莫名的撼動了他的心。“一是你提出告訴,二是由我提出。”
她先是一愣,隨即垮下小臉。“這……有什麼差別嗎?”
“由你提出告訴,你可以決定要不要索取賠償;由我提出,就由我來決定。”這是一個民主社會,所以他尊重她的決定。
但是對她而言,其實都沒有差別啊!
他每次都出這麼為難的選擇題,實在讓她心裏糾結,難以決定。
“能不能……我負責你的醫藥費,咱們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金凱旋雙眸一斂,嘴角上揚。“事情要處理,當然,醫藥費你也逃不掉。”
“啊?”她只不過裝客氣,說醫藥費由她負責,他還真的要她出啊?一提到錢,她的臉又垮了下來。
這下好了,前不久為了賺外快,結果被他抓個人贓俱獲,現在小阿姨因為喝醉傷害他,又是她欠他一個人情……
嗚嗚……她到底要欠他多少債才行啊?
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
錢嫚妮完全沒想到金凱旋的醫藥費這麼貴,以她每個月如此吃緊的收入,醫藥費的數字一入她的眼,差點就讓她噴淚了。
不過……
這時,金律師又開金口了,“我可以自己付醫藥費,沒關係,不過我有個條件。”他總是在最後時刻才給她另一條路選擇。
“啊?什麼條件?”有個小笨蛋又上鉤了。
明知道是他挖好的坑等着她跳下去,但她就是像一隻受到起司誘惑的小老鼠,不知死活的一步步走向陷阱。
“剛好我家中的打掃阿姨做到這個星期不做了。”他開了一個頭,接着停頓一下,望着她。“每天只需要做兩個小時。”
她還有選擇嗎?
金律師都把算盤撥好了,她還能說不要嗎?說不要,也只不過是臨死前的掙扎,根本無補於事啊!
至於小阿姨的事情,她在醫院求了他好久,還是希望他不要提出告訴,再給她的小阿姨一個機會。
金凱旋沉思一下,望着她那哀求近乎哭泣的小臉,莫名的心軟了。
她應該很清楚,以何芳這種不事生產的人的個性,若不得到慘痛的教訓,日後恐怕會沒完沒了。
可是她就是不怕,依然把何芳當成世上唯一的親人。
明明還很年輕,其實她不需要為何芳這樣一個親戚去背負任何責任。
無奈她腦袋內的想法大概是打結了,除非她自己哪一天想通,否則只怕沒有人可以說服得了她。
若是以他以往的個性,訴訟這件事對他而言就像家常便飯,只是想享受在法律保護之下的權益,早就從何芳的身上討回賠償,也算是給她一個警告。
可是他卻遇上錢嫚妮,她的苦苦哀求,讓他莫名的心軟。
他大概也想到了後果,若他真的執意告何芳,只怕賠償事宜也會由錢嫚妮一個人扛下來,這根本就是製造她的負擔。
最後,她還是說服了他。
不過事情沒那麼簡單--
“還有,我不要告何芳,可以,同樣也是有條件交換。”他是個律師,很懂得如何跟對方談判。
他的底牌不到最後都是不翻出來的,可是一翻出來,老是把她嚇得一顆心臟都要炸掉了。
“又有條件?”她的小臉垮了下來。“用肉體還債一個月還不夠嗎?”
“我希望你搬離現在住的地方。”他慎重其事的說。
霎時,她的表情更加難看。“我怎麼可能搬走?”那棟房子可是外婆留給她的。“再說,我能搬去哪裏呢?”她這麼窮,每個月的薪水在付了房貸后就所剩無幾了,哪還有閑錢搬家啊?
“既然你不向何芳提出告訴,那麼身為你的上司,我無法漠視別人對你使用暴力。”他只能妥協到這樣的地步。“你縱虎歸山,何芳依然會再去找你的。”
“可是……”
“嗯?”他挑起眉頭,望着她,稍稍流露出他天生的霸氣,讓她的雙肩微微一縮。“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一定可以尋找到解決的方式,就算你要一味的包容與無知的退讓,也得先保護自己。”
呃,他暗指她無知。錢嫚妮咬了咬唇,其實他說的她都懂,只是想到外婆去世之前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和小阿姨了。
雖然小阿姨總是惹出很多麻煩,但畢竟是外婆的女兒,臨死之前,外婆也曾經希望她偶爾照顧一下小阿姨,畢竟小阿姨膝下無子,又常常居無定所。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變成她也無法真正將小阿姨拋下不管,再怎麼不堪,她還是把小阿姨當成親人啊!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和難處。”金凱旋也沒急着說服她,因為她是個聰明的女孩,懂得選擇最好的解決之道。“但有時候你必須打破原則,才能讓自己跳出困境。”
“我說不過你。”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可是辯才無礙的金牌大律師,她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過這麼一個天才啊!“但是我沒地方可以去了,加上……我現在負債纍纍,根本沒有多餘的閑錢搬家。”
“搬家是小事。”眼見她終於拋棄堅持,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我還可以幫你找到包吃包住包水電的地方。”
“這麼好?”包吃包住包水電?她的雙眼閃閃發亮。“在哪裏?”
“我家。”他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公佈答案。
她瞠大雙眼,瞪着他。“這……”不是變相的同居嗎?“你……你想包養我?”有這麼好康的事情?
“這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他笑得很迷人,“這樣我就不需要重新找一個打掃阿姨了。”
現成又好用的女傭,不用嗎?
呵呵……他當然要用了。
而且她在工作地方表現良好,將他的辦公室整理得十分整齊,每天早上也自動自發的擦拭所有人的桌面。
她明明可以不用做這些事情,卻將事情做得有條有理,是他理想中的員工。
嘴角抽了抽,錢嫚妮皺了皺鼻子,輕聲的說:“原來是要抓我回去當女傭啊!”害她興奮一下,以為自己多年來希望成為米蟲的夢想就要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