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當他搭乘電梯來到一樓,要離開公司時,眼角餘光正好瞥見錢嫚妮的背影,想要開口喚住她,卻看見她往一樓的客服人員休息室走去。
都己經下班快二十分鐘了,她怎麼還在公司呢?
他覺得有些奇怪,待回過神來時,他的腳步已經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這種感覺很奇妙,平時都是他被別人跟蹤,今天卻出乎意料之外的跟着自己的助理。
很快的,他來到客服人員休息室外頭,看見門是半掩的,裏頭還傳來好幾名女子嘻嘻哈哈的笑聲。
“快快快……”有一名女子迫不及待的喊着,“上次我要你幫忙的問題,你問了嗎?”
“問了。”是錢嫚妮的聲音,“全都寫在這本筆記本上……耶!等等丨?”她見客服小姐們像豺狼一般沖了上來,連忙退後一步。“一個問題一百元,說好可以用生活用品來抵。”
“厚!你這個死愛錢的小錢鬼。”客服小姐的語氣充滿鄙視的意味。
“哎喲!人出來江湖混,總是得要付點茶水費啊!”錢嫚妮厚着臉皮說道,“而且我每天都在煩金律師,冒着被砍頭的危險耶!這是一項高風險低報酬的工作,各位姊姊要體諒我啊!”
金凱旋站在休息室外面,高大的身子倚靠着牆壁,雙手交抱胸前,仔細聆聽裏頭的對話。
聽到她說的筆記本,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隨身不離手的那本筆記本,總是問完他問題后就填寫的筆記本。
難道……那本筆記本寫的都是有關他的私隱問題?然後她私下販售這些搜集來的小道消息?
“好啦!好啦!等等一起算帳。”客服小姐對她又愛又恨。
愛她,是因為只有靠她才能搜集到有關金律師的小道消息,而且直搗龍穴的問到想要的核心問題。
恨她,是因為她是唯一的幸運兒,竟然可以在法律部門擔任助理,教她們非常眼紅。
公司里只要是女人,都知道金律師擁有黃金般的身價,不但是法律界的當紅炸子雞,還是媒體前的寵兒。
加上他的外型真的是又高又帥,擁有俊美的長相,還有男模般的身材,她們都常常在幻想,金律師的衣服下是不是也有像駙馬爺那樣的人魚線?
哇……她們愈想,口水流得愈多。
於是有客服小姐一臉興奮,終於忍不住提出要求,“嫚妮,能不能拍到金律師的照片啊?若能拍到他沒穿衣服的照片,一張一千元。”
“噢噢噢,我出兩千!”
“全裸,五千!”
霎時,大家開始漫天喊價。
錢嫚妮心跳的速度不斷加快,不由自主的受到誘惑,但是理智又將她拉回現實。
拍裸照是犯法的事情耶!
加上金凱旋本身又是律師,凡是由他負責打的官司,被告通常都要賠很多錢。
如果她被抓包,他告她,那該怎麼辦呢?
她咬了咬唇,心想,坐牢還是小事,若是要求精神賠償之類的,她為了賺這幾千元根本不划算啊!
不行!不行!
“這個沒辦法。”她連忙拒絕。“我不能因小賠大。各位姊姊,抱歉啦!不過若是生活照,我還有可能設法弄到手。”
客服小姐們露出不滿的表情,又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然後給了她新的任務,希望她能夠幫她們傳遞情書,或是要到e-mail,最好還能約金律師出來與她們聯誼……
在外頭的金凱旋全都聽見了,俊顏綠了一半。
難怪她會說她與他是同類,原來都是錢奴。
就像……能賺錢的地方,都是拚命的想方設法,怎樣都要將錢賺到的性子,其實還是有點像。
可是……
他已經很愛錢了,這小妞的手法和方法卻是比他刁鑽幾倍,他向來都把被告當做肥羊宰,可是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當成肥羊,這種心情上的轉變令他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接受。
這時,錢嫚妮收好了錢,將筆記本留給客服小姐們,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說聲再見之後,開開心心的離開休息室。
關上休息室的門,她就像偷腥的貓,壓根兒藏不住臉上的笑意。
而她萬萬也沒想到,正當她以為自己飛到天堂時,卻在下一刻轉身見到金凱旋站在門旁,當下有一種迅速墜落地獄的驚嚇……
“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為嗎?”他不怒反笑,迷人的黑眸盯着她。
“啊?”她還處於驚嚇之中,張着小嘴,瞠大圓眸瞪着他。
“侵犯私隱權。”
喝!有這條法律嗎?
不管有沒有,錢嫚妮還是沒有勇氣賭。
開玩笑!她可沒有勇氣和專業的人賭,何況法律又是金凱旋的專長,她可不想拿石頭砸傷自己啊!
“那個……”此時,她是坐在金凱旋的車上,一張小臉還有些驚恐的望着他。“金律師,我們要去哪裏呢?”
“你準備要去哪裏吃晚餐?”他卻顧左右而言他,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她先是一愣,然後回答,“呃,我一般都是在員工餐廳吃完飯才回家。”可是今天實在太驚嚇了,她連飯都沒吃就跟着金律師上車。
可是他說完“侵犯私隱權”之後,一句話也沒說,直到剛剛才問了她這個問題。
他偷偷的覷她一下,發現她的臉上有着驚慌的表情,像無助的小狗一般不安可憐的張望着。
“你利用我賺了那麼多錢,是不是應該請我吃頓飯?”
她一聽,懸在心中的大石頭瞬間放了下來,終於忍不住揚起笑容。“哎喲!金律師,你早說嘛!”她的小手也往他的肩膀一拍。“請吃飯這種小事,簡單啦!”
她還以為金律師會敲她竹杠,或是直接將她fire掉,沒想到他只是淡淡的要她請他吃飯。
吃飯是小事啊!
“是嗎?”他饒富興味的望着她。“如果你請我吃的飯不好吃,我可是會跟你算總帳的。”
頓時,她的小臉垮下。
機車!他怎麼可以用這麼從容、這麼淡定、這麼人畜無害的表情警告她呢?簡直就像一隻笑面虎。
錢嫚妮這才明白,原來“笑裏藏刀”的背後,殺傷力這麼強大,讓她唰唰唰的一下子見底了。
不過她在死前還是會用力掙扎,因為她是典型的不見棺材不掉淚型的人,活在人間就是爭一口氣呀!
“我對我自己的廚藝有信心。”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想想她可是從外婆那裏學了不少古早味菜肴,尤其是客家菜,更是有幾分外婆的味道。
只是她進了公司之後,因為公司供應餐點,她為了節省餐費和瓦斯費才鮮少下廚。
雖然許久不曾烹煮菜肴了,但她相信自己的廚藝沒有退步。
“你要自己煮?”他驚訝的望着她。她年紀輕輕的,就對自己的廚藝這麼有信心?
“嘿嘿……”自從他不與她計較私隱權的問題后,她的心情就放鬆許多。“不是我在臭屁,我從小就跟在我外婆身邊學做菜,而且還有相關證照喔!”
這是他第一次聽她聊起自己的事情,那張清秀的小臉洋溢着對生命的熱情,而且還充滿了人生的希望。
只不過她對金錢的追求卻是超乎他的想像,讓他開始對她產生了好奇的想法。
她看起來也不像拜金女,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很簡單的,就連她現在肩上背的包包都是樣式簡單的塑膠包,他懷疑一個的價錢大概只要一百元。
而且她頸上、手上、耳朵……全都沒有多餘的首飾,最多就是手腕戴着一隻卡通電子錶。
她到底把錢花在哪裏了呢?他想問她,卻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唐突,最後還是把話吞回肚子裏。
“金律師,轉右邊。”她倒是大方的為他指路。“這裏去我家比較快。”
“會打擾到你的家人嗎?”他還是禮貌性的問了一句。
“我自小就是外婆帶大的,自從她生病去世后,家裏只剩下我一人。”她一想起從小將她帶大的外婆,還是會覺得鼻酸。
不過外婆去世之前曾經告訴過她,遇到再難過的事情,也要忍住眼淚,千萬不能被悲傷打倒。
而且外婆最愛看到她的笑容,她答應外婆會好好的一個人生活着,不會讓她老人家在黃泉之下還為她擔心。
“抱歉。”金凱旋望了她一眼,卻見到她表情堅強,接下來就沒再問她任何一個問題。“我感到很遺憾。”
“嘿嘿……”錢嫚妮先是微笑,然後開口,“金律師,你不要這樣說啦!只是……關於那個私隱權的問題……”
他嘴角往上一揚,淡淡的語氣隱含着深意,“那得要看看你的廚藝是否值得我撤銷告訴了?”
“呃……”好吧!她無法反駁。
看來說再多求情的話語都沒有用,她還是得拿出自己的實力最重要!
金凱旋隨着錢嫚妮回到她家,發現是擁有店面的透天厝,佔有黃金商機。
這明明是個很好的店面位置,向來愛錢的她應該可以把店面租出去,為何空着呢?
他正覺得奇怪,她已經將電燈打開,屋內的擺設十分簡單,擺放着老舊的木頭桌椅。
不過家中乾淨整齊,老式的昏暗燈泡懸挂在天花板上,竟然有一種莫名的和諧,還有一種老舊房子帶來的祥和感。
“金律師,你坐一下,我馬上下廚。”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她到超市簡單的買幾樣青菜,雖然現在煮飯來不及了,不過好在昨天的白飯還有剩,夠她湊和着用了。
他就坐在散發出老味道的木頭椅子上,莫名的放鬆了心情。
一會兒,廚房的方向傳來了陣陣蔥蒜的爆香氣味,正一點一滴的勾誘着他的味覺,甚至還勾起他對家人的眷戀。
他的家道曾經中落過,父親做生意失敗之後,一家五口便搬到眷村生活,父母則是做着小吃攤的生意,辛苦將他與弟妹拉拔長大,還供他上大學。
上了大學,他開始半工半讀,分擔家計,後來終於順利的考上律師,他也費了幾年的心血,才拼出這麼一點心血。
直到他終於闖出名堂,不但負擔得起弟妹的學費,甚至還讓全家人移民至澳洲,讓父母過去那兒養老。
至於他則留在台灣搶錢,就是希望能夠讓家人過好日子。
而這兩年他因為工作的關係都無法抽身前去澳洲陪伴父母,今日這抹炒菜香氣竟然勾起他思念家人的情感。
不到半個小時,錢嫚妮就炒了兩樣青菜、一盤客家小炒,還有一碗紫菜湯。
“金律師,來吃飯吧!”她擺好碗筷,揚起笑顏,輕聲喚着他。
“現在是下班時間,喊我的名字吧!”他不想兩人之間這麼疏離,想要她換個稱呼。
“我喊你一聲金大哥吧!”她笑嘻嘻的回答,倒是沒有太過做作,反而大方的請他坐下,為他盛了一碗炒飯。“希望你不要嫌我做的菜太簡單,真的是因為事出突然,冰箱裏也沒什麼東西。”
他在餐桌旁坐下之後,扒了一口炒飯,發現炒飯有淡淡的豬肉香,咀嚼幾下,才發現是鹹豬肉,混合著蔥花和蛋香,教他覺得意外的美味。
“好吃!”他其實對她的廚藝不怎麼期待,可是吃了幾口炒飯之後,發現不但香氣十足,飯粒也是顆顆分明,又不會太過油膩。
“我就說我的廚藝很值得期待的。”她可是有經過嚴師教導的,肯定有幾分實力嘛!
見他吃得開心,她也熱情的不斷將青菜夾到他的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