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不願進集體小廠
夜深人靜,每一個人都徹底入夢了,連兩個小孩都睡得正酣。
這樣的時候是人最清醒的時候。
就要到達我要去的地方,我閉着眼睛,在腦子裏把那封信過了一遍。
這是一封以歐陽成崐的語氣寫成的信,並沒有寄給誰,而是給我看,讓我從內心更加靠近這個叫做歐陽的年輕人。
信文如下:
啟峰友:
你好,久未聯絡實在是抱歉,近來我的生活有一些大的變動,不管多忙總要找個時間給你寫信談一談,一是,你是我最信賴的人,和你談讓我更心安一點,二是,這說起來也算是人生大事,何去何從我也難以定奪,雖然決定已經有了,終究心中沒有底,望兄解惑。
歷經多年的變動,我終於找到了我的父母和兄長,想想將要從遙遠的北方去到南方城市我的家鄉穗州市,心裏情緒是複雜的。
記得你問過我過去的情況,我其實沒有完全以實相告,現在我就和你談談我的故事吧。呵呵。
我和父母哥哥的失散是在十年前,那時我十一歲,父母去了另一個省份,哥哥後來去找一個親戚接濟,卻一去不回,年幼的我在萬般無奈的困境下便四處遊盪,先是跟着一個派系混,我人小,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事,無非是跟着那幫中學男女後面瞎混,我主要的目的是每天輪流去他們家裏蹭飯吃,蹭點好肉吃。
後來一次出了事,我才吃驚的發現原來是有性命危險的,比起來吃飯太不足為道了,於是我果斷退出了他們。其實他們也不會在意到有沒有我這麼個人,只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比較關切我,進來也是她介紹的,我跟她說了一聲便算是退出了。
我沿着鐵路走,走哪算哪,走哪吃哪,反正是迷不了路便行。就這樣我走了一年。沿着鐵路走的日子裏,有時候也會遇到其他沿鐵路走的孩子,也許是那個時候一種難得的浪漫吧。
過了一年,我在北方這個小城市的鐵路旁餓得不行,加上趕上快過年,天氣冷得不行,我就快撐不住了,正好不遠有個小站,就這樣,我認識了我的養父母:小站服務員。他們善良的收養了我,他們待我如己出,家裏還有哥姐,應該說這些年我過得很幸福,這你也看得出。
就在幾個月前,我接到街道打到我養父母家樓下的電話,說我的家人四處打聽,找到了我現在的地址,說他們熱切等我回去,末了給了我這個地址:G省穗州市CX區夕照街56號歐陽勝。
我的養父母十分寬容體諒我父母的心境,我還在猶豫,他們卻比我更熱切的張羅着這件尋親大事,火車票早早備下不說,還提溜了三四塊灶頭上的熏豬腿肉,我知道他們平時根本就不捨得吃,不肯要,跟他們說請放心,我回去住幾天看一看便趕回來。養父竟罵;狗兔崽子!十月懷胎你娘不易!養了你十多年就這麼算了?你這下回去就在那邊留下,年裏節下你狗兔崽子勤快就來瞧瞧俺們,要是腿腳懶,我跟你娘去那邊瞧你!呵呵,你來我家有過三五次,我父親是脾氣你也見識的。
我當然不能答應,死活不肯,他們養我和哥姐含辛茹苦這麼多年,我心中已然視他們為親生,正圖回報之時,怎麼能忍心離開二老遠行呢。和你說句心裏話,我根本不想尋親,我現在很好,何必打擾彼此平靜生活呢。
可是我養父一聽我不想去,就作勢要叩我腦袋,喝道:狗兔崽子你反了你!
養母說:這裏不還有你哥你姐在嗎,你去那邊,一是孝敬你親生父母,二是呢,你爹昨晚想了一晚,琢磨咱們這小地方到底不如你那邊的大城市,你去那邊將來更有出息,你有出息俺們比什麼都高興,知道嗎!
我含淚點頭答應了。
我養父這話確實是重點,我在穗州市可以進各種國家級別的大廠子,而這個小城只有集體小廠。
左右思慮下,我決定啟程南下去找我的家人,儘管許多不舍,但養父的話是正確的不是嗎?我不由想起你,啟峰兄你從縣建設局人人羨慕的職位辭職,只身前往特區從零開始,這份勇氣讓我一直深受鼓舞。作為一個年輕人,我終究需要尋找屬於自己的舞台,人生需要帶着激情去開創自己的事業,啟峰兄,你認為我的決定到底是正確的還是……。
友弟成崐上
一九八0?五?十六
還有另一封信,這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一封說明書。
是他們提早做好了解總結給我的關於歐陽成崐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他的愛好習慣,家人的愛好習慣等等,都是些瑣碎平常的小事。
就這麼想着想着入了夢,第二天醒來已經到了穗州境內。
很快就要到了,大家開始起身拿行李箱包。我打算等別人都拿了后才起身,以至於大媽都急了,問我,小夥子,到終點站了。我笑着點點頭,等這個座位所有人走到走廊里后才取出行李,看了下四周,確認並沒有任何異樣,便走入了走廊。
我前面站的是那個男青年記者,我本能的離他保持一段距離。
男青年記者問女青年大學生:“你也去白雲山玩?”
女青年笑着說是,男青年說,那我們也是同路了,轉身又問我:“哎,你既然來穗州,也和我們一道去爬山吧,人多才有意思啊,我聽說那裏有很多值得去的別墅遺迹呢。”
“是啊,咱們都是同齡人,說得來,一起去多好啊,一路談談電影談談歌曲談談詩人那不是樂事嗎?!”
我心裏暗說:那對你是樂事,對我是苦事好吧。臉上照掛着笑回她:“這個主意確實不錯,我實在很想去,就是時間太緊了,沒辦法啊,你們好好玩吧。”
女青年還想挽留,男記者說:“算了,這位同志看上去應該是回鄉探親的,歸心似箭啊,我們就自己去吧。”
不愧是記者,這都看出來了,我心裏一緊,貴地真是遍地人才啊。
不行,還是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