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養馬是個技術活
竹內穿着家居和服跪坐在席上,後背筆直,手中卻正拿着毛筆隨手在條案處勾畫著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石川二人的進入,這場面尷尬極了,石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往前走,還是該立刻原路退返回去仍舊筆直的守在門口,因為他們已經守了十幾分鐘卻不見動靜,這才輕推房門走了進來。
直到石川的雙腿略有些發麻,肚子也在咕嚕嚕的叫着,竹內才不緊不慢的將手裏的毛筆輕輕地放在墨黑色的筆架之上,冷冷的朝他們看了一眼,又端起杯茶,抿了幾小口,才有條不紊的說道:
今天起,你們就是我竹內的記名學生了,我會教你們一些調教馬匹的技術和方法,還有些幫助它們成長的法子,要知道,這些可都是擁有着世界最好血統的優秀幼駒,平時可不常見,哦,我還會教你們些馬匹的疾病醫術,這小山谷里就咱們三個,但我希望我教給你們的東西不要令第四個人知道,即便你們將來走出這裏,也不行,這是我的規矩,二位可以做到嗎?”,竹內面無表情,說完才把手中的茶杯放下。
“別以為這是個輕快活兒,我和這些小傢伙打了一輩子交道,千萬別小看了這些四條腿兒的傢伙,它們和人一樣,也有心智也同樣機靈,你們要用心的和它們交朋友,我也會親手帶着你們學些馬匹的心術,另外,今後這小山谷里的飲食,也由你們處理吧,我總算能心靜些了”,他說完,甚至雙手舉向頭頂,踏踏實實的伸了個懶腰。
石川這才弄明白這個會社居然是個養馬的企業,而且,聽竹內所言,這些馬應該還是純種的賽馬。
其實石川並不知道,曰本的賽馬業非常發達,甚至已經與世界頂級賽馬圈裏的美國、愛爾蘭、澳大利亞和英法不相上下,而他現在所身處的靜內町,恰好也是曰本北海道最好的賽馬產地之一。
“是,竹內老師”,秦褚率先鞠躬說道,搞得石川也不得不有樣學樣的鞠了下去。
“你們出去吧,可以四處轉轉,但不能碰馬,對了,找着廚房弄些吃的,中國的料理可是世界獨一無二得頂級佳品啊”,竹內捋着鬍子向二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出去,轉身又拿起身背後書架上的一本豎版書讀了起來。
石川想探頭看看那書名,卻索性太遠看不清楚。
走出竹內的房間,石川心頭一松,渾身也舒坦了許多,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在工作的第一天被罵,也是第一次沒有在第一天犯錯,剛剛在竹內房中,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腦子裏像是有根要斷的繩子般勒得緊緊的,而現在的他,感覺渾身血脈舒暢極了。
最重要的是,那位研究生導師並沒有騙他,這份工作的確與自己的專業有關係,他內心中不由得對那位金絲眼鏡兒存滿了感激之情,要知道,導師為了送他來曰本,甚至還讓他學了整整一年的日語,大恩大德啊!
隨後的幾天裏,竹內似乎對他關愛有加,是不是的獨自帶他一人走馬場、看幼駒圍欄,東瞧瞧西逛逛的不停跟他解讀什麼是馬匹心術,如何與馬匹建立友情。
說來也怪,原本四蹄蹬開溜溜直叫的駿馬,只要他出現在身邊,便立刻恢復到了安靜模樣,連蹄子都不會亂動一下,安靜得任由他觸摸,任由他愛撫,而他自己甚至會閉上眼睛,手扶着馬匹的脖子像是跟馬在說話般一動不動的站上一個小時,就這份本事,石川便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也正是如此的交流,石川才知道,這家株式會社名叫祝永,這名字則源於會長,因為他叫祝永縂吾。
而這位竹內老師,卻恰恰是跟隨祝永縂吾數十載的老調教師傅,但卻性格古怪不喜歡鬧,只獨自一人居住在這幽谷之內,和任何人都不願來往,甚至包括祝永縂吾本人。
但他的技術卻在曰本非常有名,經他手調教出去的馬匹,甚至還出過頂級賽事的冠軍馬,這也讓竹內老師在賽馬圈中的名望頗高,希望拜師的人絡繹不絕,可他卻從不接納,甚至見都不見。
這可能是由於他的性格原因,卻不料石川這麼一個門外漢不知怎麼誤打誤撞的撿了個便宜捷足先登,石川內心中慶幸,他本就是一個喜歡安靜、不願與任何人打交道的性格,他甚至覺得這樣的工作,即便不要工錢他都願意干,只要管吃飽、管睡好即可。
可這養馬的活兒卻哪是容易的,竹內告訴石川:欲通馬性,需同寢同食、同話同語,可石川怎麼也想不通,同寢倒還好辦,大不了端着鋪蓋捲兒睡在馬廄里也就是了,可同食怎麼解決?難道自己也要趴在木槽里啃草料嗎?
直等得竹內親自示範后石川才明白,所謂的同寢同食,只是說自己沒事兒就往馬廄里跑,因為馬的睡眠和人完全兩碼事,它站着沒事兒就能睡着,所以只是讓石川得空兒就坐在馬廄里,對着不同的馬輕喊它們的名字;
而同食呢?其實更簡單,不過是按照主內老師的要求準備出飯菜,趁馬匹吃食草料的間隙端進馬廄與它們共同用餐。
儘管馬廄里的氣味兒很“特別”,但石川還是這麼幹了,而且幹得很起勁兒,因為他發現,這麼做的確有效果,一匹名叫“玄牝”的母馬對石川很是友善,甚至每當石川走進時,它都會溜溜的叫上兩聲,直至石川走進它,喊上幾聲“玄牝”才算罷休。
竹內老師對石川的這種進展感到非常滿意,幾次都拍着他的肩膀投來讚許的眼神,嘴裏還常念叨着:“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三個月就能有如此成就,你將來的德行必然超過我”,隨後便是幾聲欣慰的淺笑聲。
也正是這之後,竹內舉着石川騎上了這匹名叫“玄牝”的母馬,它已經十七歲,在繁殖母馬的馬齡里相當於人類的四十歲,據說純種馬最多可以活到六十歲一點都不稀奇,只是繁殖母馬的繁殖壽命只有二十年而已,之後通常不再生育。
這是石川平生第一次騎乘如此高大的馬匹,要知道在國內學業期間,也曾見過些好馬,但無論體高還是體長,無論性感線條還是靈性,即便是毛色,都與這些純血統馬有着天壤之別。
別看“玄牝”個頭高大,但卻出其的穩,甚至它像擔心石川會摔下來一般,有意控制着步速好讓石川安安穩穩的待在上面。
“石川君,第一次騎乘,感覺如何?”,竹內捋着鬍子笑容可掬的問道。
“它像是怕我摔,特意不跑快,但還是屁股疼”,石川並不拘泥,而是說出了真實的感受。
“哈哈哈,再練練,再練練,今後玄牝就歸石川君你馴養了,今後它下出的馬駒,也都需要經過你的手養大,再由你騎乘衝擊全曰本的賽事,而不需要其他的專業騎手,我很為你高興你能有這樣的天賦!”,竹內顯得很興奮,拍了拍石川的胳膊說道。
石川聞言喜出望外:“老師,真的嗎?,可是,我除了刷毛和喂草料,並沒有跟您學到馴養,甚至如何控制它們的體重都還沒學過”。
“再者,我只是暫時來搞合作研究的中國人,項目一結束我就沒辦法在這裏工作了”,一想到這裏,石川就略有些沮喪。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擔心,技術人才的引進永遠是曰本的首要,我會幫助你成為一名中國籍的頂尖馴馬師、也是頂尖騎手”,他仍然一臉慈善的笑容說道。
“別著急,孩子,這些都不是問題,三個月前你想過自己可以騎上一匹曾經的專業賽馬嗎?可現在也不也做到了?而且騎得很穩,知道嗎?它已經認識你,甚至聽得懂你說的話”,竹內老師頓了頓。
“石川君,我再教你一樣東西,你每天用這套話對玄牝去說,這是它名字的由來,它還是賽馬時我就是這樣跟他說話”,竹內旋即塞給我一張紙。
而紙上卻由一行毛筆寫就銳氣無比的字:“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