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常出門簡珞瑤並不帶白露,就怕她容易得罪人,不過今日卻是她娘點名要帶上這丫頭的。簡珞瑤知道她娘的擔憂,怕瑞郡王世子的事讓她在眾閨秀間受氣,有嘴皮子利索的白露在,起碼能少聽些風言風語。
白露活潑的性格,簡珞瑤也挺喜歡,聞言忍不住掐了掐她皺起的包子臉。
白露抗議,「姑娘又欺負奴婢。」
簡珞瑤笑了笑,收回手道:「五妹妹素來要強,這回祖母賞賜,又是我強過她,她心裏不舒坦,也只能說幾句酸話,真正得好處的,不還是我?」
簡珞瑤語氣清淡,許是真的年紀大了,小姑娘間的拈酸吃醋,她向來沒當回事,總是抱着包容的心態。其實仔細想想這十幾年來,讓她真正當回事的事,好像還真沒有幾件。
「人家說宰相肚裏能撐船,要奴婢說咱們姑娘這肚量啊,何只是撐船,蓋房子都夠了!」
白露這話一出,逗得眾人都笑了,方嬤嬤不着痕迹的看了簡珞瑤兩眼,含笑點着頭。
【第三章偶遇前未婚夫】
待到了永甯侯府門口,已是車水馬龍的景象。這等繁榮昌盛,在簡家是看不到的,不過簡珞瑤看過不少貴族辦宴,也不算稀奇了,因此只掀了一角車簾,瞥了一眼,便放下了帘子,安生坐在馬車裏。
鄭氏瞥了她一眼,沒說話,眼底卻露出滿意。
雖出發夠早,到簡珞瑤和她娘進侯府時卻不早了,簡家小門小戶的,在貴人跟前素來謹小慎微,鄭氏能來還是靠着她婆婆的臉面。早些年簡老夫人得過永甯侯夫人青眼,現在永甯侯夫人仍記着,這才給簡家發了張請帖。
今兒來給永甯侯夫人拜壽的達官貴人不知凡幾,許多馬車擠在門口排隊,簡珞瑤聽白露說連她爹的頂頭上司,國子監祭酒的夫人都還在前頭排隊,自家更不敢冒進,只老老實實在後頭等着。
許多貴人們後頭才來,卻前腳被迎了進去,簡珞瑤和她娘在馬車裏足足等了兩炷香,這才進了侯府大門。
年輕的丫鬟笑臉相迎,「眾夫人、姑娘們都在花廳,簡夫人和簡姑娘請隨奴婢來。」
永甯侯是世襲侯府,富貴非凡,上數幾代曾出過中宮娘娘,世代累積下來富貴和底蘊,在園中已體現得淋漓盡致,領路的丫鬟也是訓練有素,一面帶路,一面給幾人介紹園中景緻。
簡珞瑤以前在書中看人家形容「一步一景」,還曾笑文人慣會誇張,到如今才真正見識到,不由感嘆自家那三進的宅子跟侯府比,像是人家園中的一座假山大小。
實際上簡府並不算小,簡家三房人加起來有幾十口,再加上伺候的下人,也過一百,簡珞瑤眾姊妹還能有自個兒的院子,廂房、耳房配齊,這面積放到她上輩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豪宅。
正胡思亂想着,一行人已來到花廳,簡珞瑤正要隨鄭氏進去,卻被旁邊一婆子攔住了,「簡姑娘請見諒,我家姑娘今兒親自待客,姑娘們都在側廳呢。」
簡珞瑤點點頭,與鄭氏分開,「那勞嬤嬤帶路了。」
「姑娘客氣了。」婆子笑了笑,領着她進了另一扇門。
簡珞瑤方一踏進去,原本熱熱鬧鬧的側廳,忽然安靜下來,三三兩兩坐在一塊聊天的閨秀們也都不說話了,一個個使勁盯着簡珞瑤,好像她比旁人多長了一對眼睛一個鼻子似的。
偏偏簡珞瑤的位置在角落,從門口走過去,幾乎穿越了整個側廳,也讓所有人近距離觀摩了一遍。
這樣尷尬的場景,當事人的簡珞瑤卻視若無睹,由着婆子領着到她的座位,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的表現,那便是見怪不怪。
如果你訂婚沒多久又退婚,退婚時因這樣那樣的理由弄得沸沸揚揚、滿城盡知,且已經連續四次了,那你也能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簡珞瑤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就當歷練。
「無論你遇見誰,遭遇怎樣的事,它和他都是你生命里該出現的,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絕非偶然,它一定會教會你一些東西。」簡珞瑤默念着這段話,慢慢學着將周圍異樣的眼光和討論拋諸腦後。
許是簡珞瑤表現得太過泰然處之,一直盯着她的閨秀們也略感無聊,紛紛收回視線,繼續感興趣的話題,只時不時還有零星的眼神往簡珞瑤身上飄。
但簡珞瑤已經毫不在意,她只是忽然有些羞愧,平日裏聚在一起也算是有話聊的小夥伴們,如今一遇到事一個個恨不得不認識她,更別提安慰了,而且四回都這樣,沒有例外,是不是證明她人緣真的很不好?
白露毫不客氣的拆台,「姑娘總算髮現了,但這也沒法子,您素來懶得出門,非得有必須到場的聚會才肯出來一趟,私下不多聯繫,聊得再好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不錯嘛,連泛泛之交都會用了。」簡珞瑤話音剛落,便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喊自己,她一轉頭,只見一個滿身貴氣的錦衣少女往這邊走來。
「瑞芳。」
「你今兒穿的衣裳跟我好像呢,這就叫姊妹裝。」王瑞芳拉了簡珞瑤的手笑着說。
她身旁的丫鬟比較得臉,聞言便笑道:「前兒表小姐與姑娘穿一樣的衣裳,姑娘還不高興呢。」
王瑞芳翻了個白眼,「不是人人都能與本姑娘撞衫的。」
簡珞瑤聞言笑道:「如此,倒謝謝姑娘抬愛了。」
王瑞芳瞥她一眼,「不要臉,誰抬愛你了。」
簡珞瑤只是笑,王瑞芳掃視了周圍一圈,見眾人都像看大戲似的盯着她們倆,直到她眼神掃過去了才慌忙將目光收起來,她心裏不免有些不喜,索性對丫鬟道:「去搬個椅子來,我許久沒見珞瑤,在這兒陪她說說話。」
「你今兒可是東道主,只陪我一個,滿屋子客人怎麽辦?」
王瑞芳冷哼,「她們有伴呢,哪用得着我陪。」
那丫鬟剪秋有些緊張的說道:「簡四姑娘說的是,姑娘您今兒是主人,哪能坐這位置招待客人……」
「我不能坐着,那這位置是誰安排的?」王瑞芳臉色拉了下來,她先前安排好了位置,別人她管不了,好不容易輪到自家做東,怎麽說也要把最好的朋友安排在身旁。
「表姑娘說簡姑娘不適合坐前邊……」
「又是她,盡跟我作對!」王瑞芳冷哼一聲,拉着簡珞瑤道,「珞瑤是我親自下帖子請來的貴客,理應坐前面,你叫人去重新安排位置,好了再來見我。」說罷,便帶着簡珞瑤走了。
「姑娘……」看着自家姑娘拂袖而去的背影,丫鬟急得跺了跺腳,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下去找人了。
簡珞瑤再一次頂着眾人的視線招搖過市,不過這回有人與她分擔,投到她身上的便少了許多。
出了側廳,王瑞芳拉着她走到亭子裏,才坐下,便有婆子送上熱茶、點心。
王瑞芳攏着懷中暖爐,叫丫鬟婆子都退下。
簡珞瑤也看了白露一眼,「你也下去吧。」
白露遲疑了片刻,才福身隨眾人一起離開。
王瑞芳仍是一副驕矜的神色,卻幽幽道:「我原本還擔心你不會來呢。」
簡珞瑤心知她指的是方才廳中的尷尬,笑道:「確實不想來,奈何祖母發話,不能不從。」
王瑞芳斜睨她一眼,「你這倔脾氣比我還厲害,你自個兒要不樂意,誰能勉強得了?」
「瞎說,京里誰人不知道我溫柔賢淑?」
王瑞芳嗤笑一聲,「你就騙騙外人吧!」
簡珞瑤笑着說:「其實你說的沒錯,對於來永甯侯府,我確實沒多大抵觸。都第四回退婚了,不說一回生二回熟,也斷沒有為著這事就不見人的道理,再說了,要退婚的又不是我,心虛的更不是我,為什麽要迴避?」
聽了簡珞瑤這番話,王瑞芳忽然拍着她的肩大笑,「說得好!本就用不着你迴避,憑什麽?要悔婚的是他,見不得人的也應該是他!」
也就只有被慣壞了的王瑞芳,才說得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了。
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特色,男子無故悔婚,世人首先想的卻是女子犯了什麽錯,令男子忍受不了,更何況她還被退了四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