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東陽真人笑了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你試試能不能追上我。」說罷,他身形忽然一晃,化作一團清風,眨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小棒槌呆了一下,他人呢?她四處張望,懸崖上怪石嶙峋,月光清冷,半個人影也無,只她一人的影子被慘澹月光拉了老長。

崖邊忽然人影一閃,是東陽真人的白袍子,小棒槌頓時醒悟過來,急忙將麻繩繞在雙腕上,縱身跳下懸崖,猴子般攀爬起來。

從崖頂攀爬至崖底,小棒槌只需要一個時辰不到,沿着狹窄的崖下中間小道快步前行,片刻間便進了山林,夜風呼嘯而過,四周漆黑無光,她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忽見前方不遠處閃過一道人影,她眼尖,一下便認出是方才的東陽真人。

「老爺爺!」她叫了一聲,可他卻彷佛沒聽見一般,踩在葫蘆上,離地三尺,慢悠悠地往前飄。

小棒槌拔腿便追,顧不得山路崎嶇,一路跌跌撞撞,跑出足有三四里,那人影卻始終不遠不近,無論她怎麽拚命追趕也追不近,她喘得眼冒金星,實在跑不動了,扶着樹大口喘氣。

像是發現她累得跑不動了,飄浮的人影停了下來,依舊不遠不近,葫蘆上下搖晃,上面的白髮老仙人帶着笑,這是考驗她還是耍弄她?

她累得要吐血,心裏又怕他跑掉,只死死地盯着那道白色的人影看,白髮白須,衣袖飄飄,她想起了師父,想起他的不告而別,想起他留信給她,讓她去找大師兄。

她一咬牙,也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兇狠的氣力,拔腿又開始追,葫蘆上的老仙人也開始慢慢往前飄,重複着怎麽追也追不上的恐怖惡夢。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東方都已經開始泛出淡藍的光色,小棒槌腳下突然被什麽東西一絆,連滾帶爬跌了老遠,腦袋狠狠磕在石頭上,她只覺腦中嗡的一響,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不遠處的東陽真人不由停下了腳步,她追着他跑了有五六里路,倒還算是個有毅力的孩子,只是可惜了,方才試探她的奇經八脈,她的資質不算壞,但也不太好,只能算中流之質,真要帶回去當弟子,修到兩百年大約就是極限,這種弟子無月廷從來不缺,他們各大仙家門派如今只缺天縱奇才,畢竟海隕將臨,有備無患。

古人總說勤能補拙,他們這些得大道的仙人最明白,這四個字只是凡人的自我安慰,資質不行,縱然付出千萬倍的努力與汗水,獲得的成就卻無法與巨大的付出成正比,唯有上佳資質再加上極限的付出,甚至還需要運氣才能修成正果。

而這孩子一絲基礎也沒有,白紙一張,資質高不成,低不就,也絕無達到正果境界的可能,沒法帶去無月廷。

東陽真人輕輕嘆了一聲,也罷,作個順水人情送她去鎮上卻是可以的,回派中再替她尋那個大師兄吧。

他轉身便要飄過去將她抱起,忽覺林中陰風呼嘯,群鳥驚飛,他心中不由微微一驚,抬頭看天色,正是寅卯交界,陰陽混沌之際,此時群妖出沒,夜獸歸林,是森林中最危險的時刻,小丫頭毫無防備地睡在林中很危險。

東陽真人疾飛回去,只見小棒槌昏睡在一棵樹下,他不由輕輕咦了一聲,林中瀰漫的妖物瘴氣在她身周數丈處像是觸到了牆壁,紛紛迴避,更甚者,她身側無數蟲蟻緩緩避讓,她睡在潮濕臟污的泥地里,身上竟沒有一隻蟲爬過。

她身上是帶了什麽辟邪的寶物嗎?不,不像,大凡寶物多有靈氣,他卻全然感覺不到,絕不是寶物,那便是她體質的緣故,這是什麽體質?這孩子似乎是孤兒,莫非是家傳的特異體質?

他想起方才在崖上,她說自己住山上卻從來沒遇過野獸,這根本不可能,但如今見到這番景象,他竟相信了,這是辟邪辟穢的體質嗎?

東陽真人陷入沉吟,倘若如此,那即便她資質不甚佳,倒也勉強可以破例一次。

小棒槌亂七八糟地作了好多夢,依稀是師父跟她鬧彆扭,拿煙桿使勁地敲她腦袋,劇痛無比。

「嗯……死老頭……」她嘀咕着睜開眼,腦袋還是一蹦一蹦地發疼,她捂住傷處,四下打量,卻見身周儘是藍天白雲,一團團綿白的霧氣像小鴿子一樣,難道她還在作夢,夢見在天上飛?

「你醒了。」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小棒槌一個激靈,昨晚各種回憶流水般鑽進腦海,她像只兔子似的蹦起,這才發覺自己正站在一隻大葫蘆上,葫蘆在天上飛得穩穩噹噹,眼前的白雲嗖一下就被甩在身後老遠,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風。

原來在天上飛是這樣的感覺,她怔了半天,這才抬頭望向東陽真人,她昨天追了那麽久,算不算過關了呢?

「老爺爺,您是要帶我去無月廷嗎?」她小聲問。

他搖了搖頭,小棒槌的肩膀頓時垮了下去,「是我……沒過關?」

東陽真人溫言道:「小丫頭有股狠勁,也有毅力,能追那麽遠,我很喜歡,不過你還是沒法去無月廷。」

「為什麽?」

「就算我帶你去,你也看不見無月廷,更進不去。」東陽真人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無月廷乃匯聚天地五行靈氣之所,肉眼凡胎無法見、無法進,現在的你不行。」

「我可以在外面等啊。」

東陽真人還是搖頭,「你可知無月廷上下多少弟子?數以萬計,你既不知你大師兄的姓名,也不知他的容貌、年歲,修行弟子突破瓶頸需要閉關,資質好的暫且不說,尋常都要閉關數年,你如何等得?更或許他在外修行,漂泊無蹤,如何尋得?」

小棒槌終於傻眼了,閉關?在外修行,漂泊無蹤?剛開始她一鼓作氣只想要先找到大師兄,本來以為知道無月廷在哪兒就不難,誰想到要找大師兄簡直跟登天一樣。

「不過倒也並非全無辦法。」東陽真人見她發愣,不由笑了,「只是大約要花上一年時間,你可願意?」

一年?她張口就想拒絕,師父隨時可能有性命之憂,她如何能浪費一年?可……就算她一個人到處問、到處找,一年內能找到師父和大師兄的機會也是非常渺茫的,就算找到師父,她什麽本事都沒有,怎麽救他,大概只能陪他一起死,甚至成為師父逃命的累贅……

這樣算來倒不如就花上一年時間,至少一年後能找到大師兄的可能性很高,只要能找到大師兄,師父運氣再好些一直活着,那就有救他的希望,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可能,這條路確實最穩當。

「我願意。」

午時過三刻,正是陽光毒辣之際,陸公鎮的祠堂門前停滿了各種馬車、驢車、轎子,熙熙攘攘,一路排了十幾里遠,平日冷清的祠堂里更是擠滿了人,不過人雖然多卻個個緘默,有序地排着隊,等待着進入祠堂內門。

「這裏就是雛鳳書院?」小棒槌一落地望見這麽多人,有些訝異,不是說雛鳳書院選拔極其嚴格,一千個人里才能選中幾個嗎,而且據說雛鳳書院非常大,景色十分優美,這……看上去不像啊。

「這是初選,這些人都是帶自家孩子來參選的,你且去那裏拿號,就在院中等吧。」

東陽真人將她領到一處角落,角落裏放了只大木盒,小棒槌摸了一塊小銅板出來,只見上面刻着「三五九」三字,還未來得及說話,忽聽頭頂一聲怪叫:「三五九、三五九!」緊跟着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撲簌簌地拍着翅膀飛進了內門。

「那是替你記號。」東陽真人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我走了,盼你能過初選,小丫頭,保重。」

小棒槌心中有些不舍,這和藹的老人總讓她想起師父,他也幫了自己良多,她恭恭敬敬地給他鞠個躬,「謝謝您。」

東陽真人從手腕上褪下一串木珠,替她戴上,「你小小年紀孤身在外只怕會十分辛苦,這串辟邪香珠送給你,就算進不了雛鳳書院,有這串辟邪珠在,勉強可以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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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香百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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