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十幾個弟子見龍名座四人傷得人不人、鬼不鬼,更關鍵裏面還有兩個是輔助弟子,沒有土行防禦輔助,對方還有飛劍,對他們十分不利,他們原本就只是想仗着人多搶奪妖朱果,誰知果子沒搶到,反而啃上一塊硬骨頭,崩了幾顆牙,當下退意頓生,對方既然藉與龍名座有私仇的名義給他們台階下,最好就舒舒坦坦地下去。
早有人下去給那四個龍名座弟子架了治療網帶回來,一人道:「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諸位仙法精妙,預祝各位早日完成試煉。」言畢,十幾人立即騰飛遠去,還不忘將那看傻的海派弟子帶上,估計還是想搶別人的妖朱果。
【第二章】
海灘上肆虐的火海也漸漸燒盡,姜黎非數人對望一眼,再看看暈過去的滿身是血的紀桐周,一時都有些無語。
葉燁將紀桐周背起,嘆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換個地方。」
這次雖然沒出人命,但重傷龍名座四個人,雷修遠更切斷了他們的手腳,有殘肢在倒還不至於從此殘廢,但治好只怕要幾天的工夫,梁子結得比想像中還大。
眾人又尋了一處隱蔽小島,只覺島上妖氣縱橫,陰雲慘霧密佈,唯一可喜的是此地地形崎嶇,易於躲藏。
葉燁找了個背陰凹地將紀桐周放下,細細查看傷勢,「他靈氣消耗過多,其餘倒無大礙,讓他睡吧,此地妖氣肆虐,只怕有妖物,黎非,你留下照顧桐周,我們其他人先將此地巡邏一番。」
紀桐周一天一夜沒睡覺,情緒波動又過於激烈,剛才還把靈氣消耗太多,身上的傷口大多又深又長,這次只怕對他是個不小的損傷。
姜黎非架起治療網,慢慢往裏面灌輸靈氣,左臉劇痛無比,她這才想起自己也受傷了,居然還傷在臉上,要不是有治療網,這可是被毀容的災難。
她皺眉摸了摸那道傷口,正要對自己放治療網,忽見躺在地上熟睡的紀桐周竟又醒了,剛醒便暴跳起來,像關在籠中的野獸忽然被放出一樣,拔腿就走。
姜黎非急忙拽住他,「紀桐周,你夠了吧,人早就走了,你先躺下來等傷治好。」
紀桐周看也不看她,用力甩脫她的手,姜黎非想不到他的力氣會那麽大,當即踉踉蹌蹌地後退數步,見他邁步繼續往前走,她頓時火冒三丈,一揮手放出藤絆,紀桐周猝不及防,被藤蔓纏住兩條腿,摔了個狗吃屎,一眨眼又被藤蔓捆了個結結實實,被拽得滾回她腳下。
但見他身上火光乍起,那些藤蔓瞬間枯萎,他居然還有力氣用仙法,她急了,一把按住他,騎在身上,揮拳就打,怒道:「蠢貨,停下來!」
紀桐周下意識抓住她兩隻手腕,忽然往下一拉,姜黎非一下巴磕在他胸口,疼得眼冒金星,忽覺他一手掐住她的後脖子,另一手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來。
他低頭冷冷地看着她,滿臉是血,眼裏也滿是血絲,這片鬼火般的目光竟再度讓她感到渾身發毛,她情不自禁地朝後縮。
「誰教你關心我?」他聲音里像藏着冰,冷得令人發抖,「怎麽,難不成喜歡我?」
姜黎非又驚又怒,她已經夠煩了,這亂七八糟、任性妄為的小王爺還要找事!
「鬆手!」她奮力掙紮起來,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他的氣力,「再不鬆手我不客氣了。」
紀桐周陡地笑起來,像是發怒,又像是自嘲,「你對我何嘗客氣過。」
讓他憤怒的根源正是她,沒有人知道他突然發覺的感情,他也不願相信,而她的無知無覺更令他焦躁難安,無論如何也不能像曾經那樣面對她,他甚至恨她,恨她會教自己動感情,恨她什麽也不知道,更恨自己不甘教她知道。
她纖細的脖子近在咫尺,真想就這麽掐死她,這個女人什麽時候都那麽可惡,從小時候就是,自顧自地救他,自顧自地把他當傻瓜,連幻象里都那麽自私地背叛他,他卻是對這種惡劣的人動了心,真是不甘心。
紀桐周咬牙切齒,伸手便要掐住她,可她臉上淅淅瀝瀝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落下來,他微微一顫,卻發覺是她臉上的血。
凌亂的思緒漸漸回到他的腦海,是了,她的傷是為了保護他,他又教她為自己受傷了。
紀桐周忽然將她用力推開,起身背過去,聲音沙啞,「你的臉跟鬼一樣,快治好。」
姜黎非警惕地瞪着他,紀桐周從幻境中出來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她簡直不曉得要怎麽跟他相處,她忽然揚手架了五道土行牆,把他困在裏面,這才怒道:「你給我乖乖坐下來養傷,有本事你再動一下試試。」
他沒說話,只是慢慢地坐下去,方才一番折騰,他身上的傷口又崩裂,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姜黎非急忙湊過去繼續往治療網裏灌輸靈氣,見他動也不動,背對自己坐着,只有呼吸急促粗重,渾身還在微微發抖。
不知道他在幻象中究竟經歷了什麽,讓他至今無法擺脫,比起這個惡鬼附身般的紀桐周,她還是更想念以前那個驕橫跋扈的小王爺。
姜黎非嘆了口氣,低聲道:「紀桐周,幻象都是假的,老想着它,你就迷失了。」
他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姜黎非又道:「讓你憤恨的事情從來就沒發生過,你為那些發瘋沒道理。」
紀桐周猛然轉頭,森然看着她,「你什麽也不懂,閉嘴。」
他的執念真深,姜黎非搖搖頭,「其實你換個方面想,這也是好事,你在幻象里知道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回到現實就可以避免它們發生,至少不會像在幻象里那麽無助,我不知道你在裏面看到什麽,但你現在就對龍名座的人出手,只會讓仇怨提前擴大,本來沒事都給你惹出事來了。」
紀桐周怔怔地聽着她的聲音,只覺那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他早已分不清到底是恨她入骨還是愛她入骨,那些經歷都是假的,可他肆虐的感情卻不假,它們在啃噬他的身體與魂魄,她近在身邊,她是無辜的,也是一無所知的。
紀桐周驟然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張嘴狠狠咬了一口,姜黎非疼得一腳踢過去,拚命要把胳膊抽回來,卻怎麽也抽不動,他用力把她拽向自己,像幻境中做了無數次的那樣,將她不停掙扎的身體緊緊抱在懷中,在這裏,她不屬於他。
姜黎非掌心綠光吞吐,正要驅使藤蔓將他拉開,忽覺脖子上落下滾燙的幾點淚水,他輕輕地說了一句什麽,她沒能夠聽清,一語未了,他已經癱軟在她身上,居然就這麽暈過去了。
姜黎非急忙推開他,見他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貼在眼下,他到底是怎麽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正,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他咬得真夠重的,皮都破了,兩行深深牙印,正要給自己上治療網,忽聽頭頂風聲呼嘯,先前出去巡邏小島的人都回來了,見紀桐周睡得香甜,眾人當即放輕腳步。
「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妖物,妖氣卻漸漸散了,想是妖物忽然離開了。」葉燁滿面奇怪的神色,「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姜黎非乾笑兩聲,不用說,這是她的豐功偉績。
眾人方才經歷一場鬥法,都受了些輕傷,此時終於可以安心聚在一處,姜黎非一一給他們上治療網,剛坐下來喘口氣,手腕又被雷修遠握住,他低頭看了一眼她腕上的牙印,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姜黎非急忙把手抽回來,悄悄上了一道治療網,用袖子蓋住。
眾人都累得很,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葉燁見紀桐周睡熟,其他人的神色也都比昨日要好很多,這才壓低聲音笑道:「我想了想,昨天那個凶獸應當是蜃,通過製造幻象迷惑人,以此吸取精氣,要不是被人叫醒,我們只怕都要死在那邊,不過醒來後卻沒見蜃,不知被誰除去了。」
陸離沉吟道:「我也聽過蜃的傳聞,這凶獸其實不難殺,只要能擺脫幻境,最基礎的仙法就可以殺掉。」
葉燁望向姜黎非,「黎非,是你叫醒我們的,你殺了蜃?」
姜黎非正要說話,雷修遠忽然開口道:「是我殺的,我沒見到什麽幻象。」
沒見到幻象?不只姜黎非,其他人都盯着他看,葉燁看看他,再看看姜黎非,忽然有些不懷好意地笑,「我可不信,陸兄,你信嗎?」
陸離怔了一下,立即明白葉燁指的什麽,他也不由失笑,搖搖頭,「我也不信。」
百里歌林見他倆笑得大有猥瑣之意,奇道:「你們怎麽笑成這樣?什麽意思?喂,什麽意思啊?為什麽不信?」
葉燁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小孩子家問那麽多做什麽,吃你的乾糧去。」
百里歌林回頭抓住陸離的袖子,「陸師兄,你告訴我。」
陸離立即抽回自己的袖子,離她遠遠的,百里歌林一下想起之前求他抱住自己的事,頓時訕訕,她也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心中有些愧疚,只有等以後給他好好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