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摩天輪(2)
可可說:“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站在醫院門口抽煙,你被擔架從救護車上面抬了下來,有個女孩子在你身邊神情慌張的奔跑。”“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站在領操台上,穿着那條湖水綠色的印花裙子,抽煙,在很遠的地方對着我笑。”丁城城說。“呵呵,你又撒謊了,我從不曾穿着那樣的裙子在領操台上抽過煙。不過跟在你身邊奔跑的女孩子呢?”“她失蹤了,我出院之後就找不到她了。”將近到達頂端的時候,可可和丁城城的手慢慢碰到一起,轉過臉來,輕輕地接吻,又迅速地離開了。可可迅速地想起大維,在她的眼前一閃而過。而這是不是愛情。他們慢慢降下,成群成群的建築物慢慢地朝着眼睛撲過來,多像三年前青春期的時候做過的夢,摔落,綿延不絕地摔落,如此地緩慢,在地面觸碰到臉的時候,突然醒過來。他們回家的時候,丁城城拉着可可的手,從錦江樂園出來,坐在地鐵裏面,過馬路,走路,坐着,他們都拉着手。他們似乎走了很長的路,而手心裏面也因為熱而出汗,但是誰都不願意放開,只是拉着,有時候輕輕地甩着。可可多麼希望這個在摩天輪上親吻她的男孩子能夠把她從困境中救出來,是的,她在困境裏面,她想重新去愛上一個人,再次勇敢起來,才能徹底地把大維所帶來的小小傷害給忘記。在四季新村的門口,可可老遠就看到胭脂店的邊上,一個那麼熟悉的叫她心頭髮熱的身影,小俏,小俏穿着白色的弔帶連衣裙,光腳穿着那雙紅色的高跟鞋,跟所有周圍的人都不同,那雙鞋子讓她漂亮得幾乎要不真實起來,可可心裏略微地悵然了一下,那麼沈涵是來過了,他終於來過了,並且把高跟鞋送給了小俏,而小俏已經穿在了腳上。小俏在胭脂店裏買了一根雪糕,慢慢地剝開紙頭,靠着胭脂店邊的梧桐樹上舔着,左右張望,她在等可可。可可朝她招手,拉着丁城城走到小俏的面前去,雖然這些日子兩個人之間好像隔了很多東西,撞不開,但是她急於想與小俏分享自己的快樂,甜絲絲,如同女貞樹的細小花朵一般,在不動聲色的開放着,而越走越近,就看到小俏突然低下頭,手裏的雪糕也落在了地上化成一灘白色的雪泥。可可沒有多想,走到她的身邊,親密地摟住她的肩膀,說:“小俏,這是丁城城。”“哦,我們認識,我們在一個物理補習班裏上過課。”小俏盡量地不去看丁城城,卻也不願意去看可可,那個晚上可可匆促消失的身影和眼神叫她的心臟再次縮成一塊堅硬的小石頭,她低着頭,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問道:“那麼,你們好了?”可可笑笑,右手依然放在丁城城的手掌裏面。可是她突然看見小俏扭過了頭,有一個瞬間她們的眼神相互接觸,而小俏的眼神裏面充滿了焦灼、悵然、嫉妒和輕微的憤怒,他們都低頭看着地上那灘化開來的雪泥,一小隊螞蟻正慢慢地爬過來。可可突然想起在一個多月前的晚上,在匹薩店打烊前,她和小俏坐在櫃枱后的角落裏面吃南瓜蛋糕和水果布丁,小俏說,她最近喜歡上一個男孩子,那個男孩子每天都會從匹薩店門口的十字路口經過,他長得就好像一隻兔子一般地敏感和溫柔,她想起她第一次去赴丁城城在人民廣場的約會,回家時在十字路口等紅燈過時,扭頭看了一眼小俏工作的匹薩店,霓虹燈突然暗掉了。不,可可不禁在心底呻吟起來,是丁城城,小俏說的那個暗戀男孩就是丁城城。可可記得小俏說那話時的神情,面孔在熄了燈的櫃枱後面是暗色的粉紅,熠熠生輝,她默默地把手從丁城城的手掌心裏面抽了出來,交叉在背後,小俏先走了,可可也跟着她走進了四季新村,新村裏面四處瀰漫著米飯和油煎帶魚的香味道,她們前前後後地走着,可可看到小俏走進她家的樓道裏面,紅色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聲音慢慢隱沒在陰影裏面。為什麼這次,又一次重蹈覆轍。剛才她還和丁城城靠得這麼近,摩天輪上面,地面離他們那麼遙遠,都與他們無關。於是可可決定不再見丁城城。可可在這整個冗長的青春期裏面,就只有小俏這麼一個女朋友,她感到悲傷,當她離小俏越來越遠的時候,也是一種真正的失戀的感覺,就好像突然被人硬生生的扯斷了成長的紐帶,硬生生地推到一個堅硬的世界裏面去。其實有的時候,可可是那麼地嫉妒小俏,她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她的媽媽慈眉善目,她的爸爸沉默寡言地寵愛着她,她從來不曾置身於一場爭擾中,平靜,有男孩子默默地喜歡她那麼多年。可可想分享,想從她身邊偷走這一切,可可的心裏不時地有這樣罪惡的念頭冒出來,可是當她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就好像只有她們兩個人了,她們是如此地平靜,可可還記得第一次被大維甩掉,她一個人趴在小俏家的馬桶上嘔吐,小俏在外面敲着門,一邊說著:“可可,開門,沒有關係的,一切都會好的,就我們兩個人,這裏就我們兩個人,沒有關係的,一切都會好的。”可可不再接丁城城的電話,她把那個下午在摩天輪上發生的一切都通通忘記,離地面太遠,一切都只是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