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

寄生

(接上面的日記)

“災厄……獵災者……”蕭風先生的話語狠狠敲擊在我的心頭,突然間,我沒來由地感到恐懼,渾身開始顫抖。

與此同時,一股若有若無悲傷,也在不知不覺間佔據我的情緒。

我捂着腦袋,踉蹌着後退了兩步,喃喃說道:“蕭風先生,對不起,恕我難以輕信,這一切太荒謬了……”

我說了謊。

我怎會覺得荒謬?若是在今天之前,我也許會對蕭風先生的話嗤之以鼻。但在經歷的這麼多事件之後,我已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我之所以要竭力否認,是因為我在害怕。

我想要找到這害怕的根源,但一種不祥的預感將我制止。我只覺得,如果我找到了令我害怕的真正原因,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我在畏懼着真相。

蕭風先生凝立不動,並不說話,望向我的目光中既有關切,又有着某種警惕。

我覺得頭腦發脹,似乎離魂症又有發作跡象,於是急於避開自己這可怕的念頭,理了理思路,問道:“蕭風先生,您剛才說你這樣的醫生被稱為‘獵災者’,那麼……是否可以理解為……除您之外,獵災者還有……許多?”

蕭風點了點頭,道:“也不算多,世上曾有十三位經治癒師聯盟認證的獵災者,但如今只剩十二位。我與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已經退出了……”

倏忽之間,他臉色一變,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將我往他右邊轉了九十度,又拿出一副手銬,不容分說,將我銬住,低聲道:“王子殿下,委屈您一下。”

話音剛落,我便聽到整齊的腳步聲自前方走廊傳來。數秒之後,隨之出現的是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領頭的看見我倆,先是一愣,隨後大步上前,惡狠狠地說道:“布魯斯下士,你怎麼沒有歸隊?這人是誰,為什麼還沒有回房?”

蕭風轉過身去,足跟用力一併,施了個標準的軍禮,說道:“報告隊長,我在這兒發現了一名意圖逃跑的乘客,已將他制服。正要等您的指示。”

隊長瞥了我一眼,面露喜色,說道:“很好,布魯斯下士,這可是新規頒佈之後第一名違規者,我們可以對他公開處罰,以殺雞儆猴。相信杜朗滋司科先生會高興的。”

蕭風先生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說道:“隊長,我逮住此人,全是您的安排。我怎敢獨吞這功勞?我提議,這功勞歸大家所有,怎樣?”

隊長哈哈大笑起來,向身後士兵說道:“你們看,布魯斯雖然是新來的,但也極為懂事,大家以後可要對他好好照顧。”

士兵們憑空得了功勞,自是欣喜,均稱讚其蕭風先生來。但沒過多久,他們神色變得獃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臉上均露出笑容。

我看在眼裏,突然覺得這些士兵笑容頗為詭異。只聽蕭風先生語氣一轉,變得極是婉轉輕柔,唱道:“很好,很好,現在大家都得了豐厚獎賞,成了富翁,已不必在軍隊中受苦。大家脫了軍服,卸下武器,各自回家,喝酒找女人去吧。去吧,去吧,大家現在已躺在女人的懷裏,喝着美酒,再沒有什麼煩心事情,儘管睡吧,睡吧,在柔軟的臂彎里,沉沉地睡吧。”

一曲唱完,士兵們搖搖晃晃,扔下武器,伸手去脫別人軍服。衣服還沒脫到一半,所有人已滾做一團,你墊着我,我靠着你,如同死豬一般睡去。

我大吃一驚,忙問道:“蕭先生,他們這是怎麼了?喝醉了嗎?”

蕭風幫我解開了鐐銬,淡淡說道:“他們已被我催眠,這可比喝醉嚴重多了。除非我下達指令,否則他們會在此睡一輩子。”

“什麼?”我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道:“那您……豈不是……真的跟神仙一樣了?”

蕭風還未答話,忽然自他風衣左肩上鑽出一個小人,冷冰冰地說道:“你這話說得太誇張了,心理催眠並非仙術魔法,而是一門嚴謹的科學。只要掌握了足夠的數據,輔以適當的藥物與指令,便能實現預期的目標。”

這小人約拇指大小,一頭金髮,赤身露體,面目美麗無比,身後長着一對薄薄的蟲翼,微微泛着金光,就像傳說中的精靈一樣。

“精……精靈?”我失聲大叫起來。

蕭風皺起眉頭,對着小人說道:“理科生,我可沒叫你現身,現在你可把我的朋友嚇到了。”

這名叫理科生的小人冷靜說道:“第一,是你叫我出來幫你,因此我現身並無不妥。第二,你這位朋友並未害怕,我感到他的情緒中有七分好奇,還有三分興奮,正是中二病少年應有的反應。”

說罷,這小人不理會蕭風反應,向我鞠了一躬,說道:“斯代拉王子,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作理科生,是一名心理學與精神藥物學的宗師,現與蕭風共用一具軀體。”

蕭風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你別聽他自我貼金,只不過是一隻寄生蟲罷了。”

我凝神細看,發現理科生的足底的確有一根細絲與蕭風肩膀相連,隱約有血管在其中穿行。

理科生眉頭皺起,轉過頭去,剛想與蕭風爭辯,卻聽蕭風右肩上一聲嘆息,又有一物冒了出來,幽幽說道:“我們的確是客人,但與蕭風生死與共,不分彼此,人生能得此一二知己,已經不枉此生了。”

我見此物鱗甲覆身,翅如蝠翼,竟是一條拇指大小的小龍。

我指着他,顫聲向蕭風問道:“這……這……莫非也是……”

“在下喚作文科生,亦是蕭風體內住客,乃是生理學與移植免疫學的翹楚。”那小龍優雅地說道。

“慢着……慢着……我有好多問題……”我一時頭腦發懵,已全然搞不清狀況,緩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是……文科生與理科生?”

我完全聽不懂他話中專業的醫學術語,只能從簡單的開始問起。

蕭風捏了捏眉心,似乎也頗為頭痛,道:“這麼說吧,這是我們昌國的一種考試製度,文科生考歷史、地理、政事……理科生考物理化學。不過這等無聊事情,您實在沒必要了解……”

我的確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直感告訴我,心理學應該是文科範疇,生理學應該是理科範疇,這麼看來,這倆怪物的名字似乎起反了。

文科生插嘴道:“斯代拉殿下,請不要有先入之見,認為寄生蟲皆是有害之物。我倆雖吸食蕭風血肉為生,但也借出自己的力量,令他凌駕於常人之上。風雨之中,有人能夠互相扶持,彼此倚靠,這是何等的幸事……”

理科生將他打斷,冷冷說道:“剛才蕭風以言語討好,令敵人心生好感,我將所有人的反應一一看在眼裏,分析出個人大致性格色彩。而我這對翅膀可產生蘊含致幻物質的磷粉,藉助剛才分析出的結果,挑選合適的藥物,因此只需吸入少許,便令人變得易於催眠。”

我心生佩服,問道:“難道僅需短短几句話,便能知道一人性格?”

理科生傲然道:“這是自然,這涉及到複雜的算法與概率,不過我最多只需跟一個人說上十句話,便能將一人分析透徹。”

我想起一事,心道:“難怪蕭風先生將我放在身後,原來是避免我吸入催眠葯。”

文科生見理科生大出風頭,不甘示弱,說道:“嗚呼哀哉,不過是雕蟲小技,又何需自命不凡?我能令蕭風永生不死,百毒不侵,也從未自吹自擂。”

“什麼永生不死,百毒不侵?”我這一驚非同小可,假如這文科生所說為真,那世界所有國家都要為之轟動。

“別自吹自擂了。”蕭風拍了一下文科生腦袋,說,“你不過是能分析結構,製造器官罷了,你這般瞎說,可是要惹來大麻煩的。”

文科生叫喚一聲,委屈地說道:“蒼天啊,你可真是忘恩負義,我數次救你性命,居然被你如此貶低?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你說說看,要不是我讓你永生不死,你怎能活到現在……”

我陡然明白過來,這理科生行事理性,文科生則有些放浪形骸,因此各自得名,可謂恰如其分。

蕭風先生不再啰嗦,伸指在二怪身上各自一彈,二怪哀嚎一聲,縮入蕭風肩膀,消失不見。

他接著說道:“現下雖不知王后情況如何,但你最好不要再回你那房間,必須另尋躲藏地方。最安全的場所便是你那秘密觀星之地,今夜你可在那裏將就一晚,只是那裏空間狹小,而且夜間寒冷,不宜久居。”

我想了想,有了一個打算,說:“蕭風先生,我知道一個地方,也許能容我藏身。但今夜我還要回房間一趟,取些東西,不知您可否陪我走上一遭?”

蕭風露出為難神色,說道:“你的房間只怕早成了重點監控對象,這一回去,你的行蹤就要露餡啦!”

我深知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於是笑道:“有蕭風先生在此,還會有什麼事情做不到呢?我有一個計劃,只要蕭風先生肯施以援手,便能輕易成功。”

蕭風先生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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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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