蠅王
(繼續之前的日記)
雜合獸們的觸手一根接一根斷裂,接着落地,全身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口中含含糊糊地說道:“蕭風,我的雜合獸細胞全身都被凍住,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啦!很遺憾,不得不說……這次你死定了……”
蕭風哼了一聲,活動了一下四肢,他的動作僵硬遲緩,與先前那非人般的速度大相逕庭,估計在之前那場冰雪暴中已被凍傷。
飛雪此時已經落盡,而喪屍則盡數脫困,正慢慢地自床上爬下,渾濁的目光充滿渴望,死死盯住蕭風先生。
我已然冷靜下來,知道自己即使下去也無濟於事,於是心念急轉,苦思相救對策。
忽然間,我想起了蕭風先生給我的藥盒,於是一陣掏摸,將之自口袋取出。這藥盒我始終隨身攜帶,或許也是蕭風先生的催眠之功。
我迅速將盒蓋打開,只見其中整整齊齊疊着十個小葯囊,每個葯囊中均放着一粒葯與一張薄紙。我取下最上面一個葯囊,拿出薄紙,發現這是一張說明書,上面寫着:“藥名:超人工廠
效用:暫時將身體機能提至與蕭風同一水平
給藥方式:口服
藥效時間:十分鐘
副作用:不詳,生產日期:2020年1月1日
保質期:不詳
注意事項:不詳。”
我見這份說明書內容簡單,顯得甚是敷衍,不由心頭惴惴,但此刻時間緊迫,我已無暇細想,當下取出這粒名為“超人工廠”的藥丸,一口吞入。
吞下後過了半分鐘,我覺得自己無甚變化,不由心急火燎,又拿出一個葯囊,掃了眼說明書,只見其上藥名處寫着“天才工廠”,其餘介紹也大多不詳,不及細看,便將葯囊中藥物吞下。
一剎那間,我眼前似有聖光普照,所有的事物都彷彿放大了幾倍,一切細節皆纖毫畢現,無一能逃過我的雙眼。於此同時,我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思維也變得極是迅速,時間的流逝開始變慢,每一秒的時間都像是幾分鐘一般。
隨着思維飛速運轉,很快的,我的目光落在那屋頂的四挺重機槍之上。
“是了!這些機槍定是防止喪屍脫困之用,只要能將之操控,便能救下蕭風先生性命。”
想到此處,我心生希望,急忙轉向卡梅拉,剛想提議。卻看見卡梅拉也正盯着機槍,但眼神中卻充滿了猶豫。
我瞬間猜到了她的心思。
她捨不得殺死喪屍。
於她而言,這些喪屍不是敵人,而是病人。她自始至終,沒有忘記身為醫生的職責。
但對我來說,這些喪屍無疑是敵人,而這些敵人,正要去殺死我的救命恩人。
而且我腦中不知何時起已深深地刻着一個念頭:這些喪屍已無法獲得救贖。
我沒有時間去強迫她改變想法,但她也不能阻止我救人。於是我倏忽支起身子,向隧道的另一邊爬去。
我的第六感異常的發達,憑藉直覺,我猜到我們所在對側的鏡面內必有蹊蹺。
有很大可能,這是一面玻璃、一面鏡子的單側透鏡結構。那在這透鏡背後,一定有房間,能夠讓觀察者觀察實驗室中的情況,並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摧毀實驗室中的喪屍。
機槍的操縱裝置,必在其中。
這通氣管道四通八達,一定有一根能通到對側,我只需算準距離,定位精確,應該能很快找到路徑。而這對於時常進行天文觀測、測量星辰角度的我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
正當我往前爬行之時,忽聽身後有爬動之聲,急忙轉頭望去,只見卡梅拉跟了上來,向我問道:“這位士兵……先生,請問你要去哪裏?”
我分心二用,一邊測算方位距離,一邊壓着嗓子答道:“我去救蕭風先生的性命。”
卡梅拉沉默半晌,聲音中充滿苦澀,問道:“您是要動用重機槍嗎?”
我答道:“是的。這些喪屍已經死去,再去憐憫他們無濟於事,唯有救下蕭風先生,才有機會拯救這一船人性命。如他死了,那一切都完了。”
我此時已大概知道卡梅拉性子,唯有曉以大義,才能將她說服。
果不其然,卡梅拉猶豫了一下,咬着嘴唇說道:“如您是在找通向控制室的管路,我可以幫您。”
我詫異地望着她,她忙解釋道:“建造這實驗室時,我是設計組的成員,這裏的凈化管路都是我設計的,清楚知道每一根管道走向。”
我點了點頭,道:“請帶路。”
卡梅拉自我身旁擠過,我盡量側身避讓,但管腔狹窄,她柔軟的身子與我緊緊相貼,摩擦着往前挪動。由於我此刻天才般的頭腦,居然自動將她曼妙的身形在心中描繪了出來,幾乎讓我流出鼻血。
她好不容易擠至前方,我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白大衣下穿着包臀裙,且裙擺極短,大腿上則穿着黑絲。
同時是以爬行的姿勢,在我前方,扭動前行。
我只要稍一抬頭,一切皆一覽無遺。
我……不能再多說了。各位自行想像我的痛苦吧。
我閉着眼睛,偶爾睜眼辨認方位,艱難前行。卡梅拉性子甚是憨直,居然未曾發現我的窘境。我倆一前一後,爬了約五分鐘,終於前方現出光亮,管道已到了盡頭。
“停下!”我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一把將卡梅拉小腿拉住,卡梅拉身子一顫,停了下來,回頭問道:“怎麼了?”
我稍稍往前擠了擠,與她肩並肩,一起趴在出口處,透過進氣柵格,向外張望。
這間觀察室果然就在之前我們所在的對側,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構成了其正面。窗後放着一排控制台與幾張工學椅,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透過落地窗,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實驗室中的情形。
喪屍們已經盡數下地,邁着遲緩的步子,向著蕭風追去。而蕭風則站在牆角,單手拎着雜合獸組成的大球,看樣子正以那大球為盾,將自己與喪屍隔開。
“太好了,還來得及……”卡梅拉喜道。
我還未回答,忽然無數蒼蠅飛入屋內,在惱人的嗡嗡聲之中,清晰的皮鞋落地之聲自屋外傳來,不久之後,一名高大男子出現在了控制台前。
此人一出現,蒼蠅們頓時安靜下來,整整齊齊地落在地上,排成兩列,似在夾道歡迎。
這人靠近落地窗,背對我們,身穿熨燙平整的西服,頭上沒一根頭髮,卻扎着數十根銀針,每根銀針末端都連着一根細絲,穿入西裝的衣領之中。
他拿起控制台上的話筒,試了試音,接着用充滿磁性的聲音說道:“蕭風先生,你好,我是貝西卜本人。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聽到這個名字,我心中一凜,沒想到他的本體竟然親自來此。
蕭風向控制室這邊瞥了一眼,繼而不予理睬,凝神面對屍潮。
貝西卜繼續說道:“看來你在用我凍僵的雜合獸擋災,應該還可以支撐片刻。但是……我不得不向你致以沉痛的悼念。”
他頓了頓,用輕快的口氣說道:“為了全船人的安危,我必須將這裏所有喪屍盡數消滅,因此請你為了大義,將喪屍都引到身旁,然後……就此犧牲吧。”
說罷,他放下話筒,將手移到一旁的四個搖桿之上,輕輕移動,那四尊重型機槍隨之移動槍口,對準蕭風先生所在角落。
他又微調了一番,直到確定角度正確,接着鬆開右手,逐一打開了搖桿上方的四個開關。
機槍的槍管開始旋轉,我清楚地感到死亡的氣息自其中散發出來。
卡梅拉不安起來,身軀開始扭動,我急忙將她死死抱住,同時捂住她的嘴巴,集中剩餘所有注意力,死死盯住那機槍。
槍管噴出火舌,震耳欲聾的聲音霎時籠罩了整個實驗室。
便在此時,我放開卡梅拉,四肢全力一撐,撲出管道,藉著這震天響聲的掩護,右拳狠狠擊出,直直正中貝西卜頸椎。
我說過,我曾接受過皇家拳擊訓練,但這一拳,卻超越了我以往認識的任何拳手。
在躍出去的一剎那,我感到心臟跳動疾如奔馬,全身血液則如山洪爆發,肌肉,神經,呼吸皆已調整到一個完美的境地,如同忠誠的臣子,全心全意,配合無間,只為我這全力一擊服務。
我知道,那粒“超人工廠”終於發揮了作用。
這一拳擊出之時,我的心冷酷如冰,對貝西卜無半分憐憫,就好像面對生死大仇一般。我也不知自己何以至此,但也無意去深究其原因。
我只知道,我已將一切凝聚於這一拳之上。
只聽一聲巨響,貝西卜中了這一拳,身子直直飛出,幾如炮彈,重重撞在落地窗之上,頭顱將玻璃撞碎,深深嵌入玻璃上的裂口之中。
我不去看他的下場,急忙轉向發射開關,就要將機槍關閉。
但就在我的手觸到那開關的一剎那,我右腹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一股大力傳來,將我打得橫飛而起,狼狽不堪地摔在地上。
我抬起頭來,在連續的不斷的槍聲之中,我見到了貝西卜真正的模樣。
那是一個擁有人類頭顱、長頸鹿般脖頸、章魚觸手般的四肢、身穿西服的詭異人形。
在機槍火舌的映照之下,我看得真切。
貝西卜的瞳孔,是類似蒼蠅般的複眼。
“你好,我是貝西卜,人稱‘蠅之王’,不知閣下尊姓大名。”貝西卜微微躬身,彬彬有禮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