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母親的身子一直都是嬌弱的,當年生了她之後,調養了好多年才慢慢好起來,這也是讓姚逸洲不喜歡她的原因;至於七年前,顏宛如又再次意外懷孕,讓姚逸洲的怒火更盛,因為她好不容易調養起來的身子,又虛弱下去。
媽媽的抵抗力差了很多,所有她要小心地照顧。
「你真的太像他了。」太強勢、太自我;她笑着搖頭,隨便女兒。
她其實,真的很愛自己的孩子,因為她的身軀從小就不好,所有他原本就沒有打算要孩子的,以他的個性,乾脆就想直接去作絕育手術,一了百了;可是她怎麼都不同意,如果瞞着她作了,她真的會很生氣、很生氣;萬事,她都依着他、順着他、愛着他,可是這件事,她很堅持。
她一直說,孩子是上天的禮物,他們不刻意去要,如果有了,也要珍惜。
果然姚水晶是他們的緣分。
當然,這個緣份,其實是她偷偷地、刻意地求來的,所以,她愛入骨血之中;卻沒有辦法每天陪在她的身邊,因為,他會不高興。
她真的不是一個好母親,在丈夫與女兒之間,她還是選擇了他。
姚水晶望着遠方的景緻,沉默;像他,是她最不能否認的事實,不論容貌還是性格,都繼承了十成十。
「剛剛在想什麼?」
「沒什麼。」她真的,什麼都沒有想。
「你是不是在生你爸爸的氣?」
姚水晶一點都不驚訝媽媽會這樣認為,畢竟,她的爸爸在她最需要人信任與幫助的時候,親手給了她裁決的一刀;可是,她不會生氣,換成她,她也會這麼做,姚家的人,永遠知道怎麼做才是對集團的利益最好;何況,那件事,的確是她做錯了。
「沒有。」
「你爸爸沒有怪你。」顏宛如伸手,握住女兒的手,當年那個還要她牽的小手,如今已經長大了。「他說,你會自己把損失找回來。」
姚水晶的眼眸閃了閃,她當然會找回來,她這輩子,從來都不會是吞暗虧的人;那個男人在算計她,從一開始就算計着,他出現在水晶飯店裏、遇上她,都不只是巧合;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安排好了,一環扣一環,都算計好了,甚至,連感情,他都利用。
她原本,不是那種思慮不周的人,可是那一瞬間,她還是選擇相信他不會害她;他騙了她,就應該想得到要付出的代價,她動手的時候,可是毫不留情。
誰讓他,當初讓她看到了他的計算機?這世上,不只有他一個人擁有良好的記憶能力,而密碼她連思考都不必,直接輸入自己的生日;就是因為她知道,她對他而言,意味着什麼,獨家台言製作論壇,恨着痛着,可是也無法去否認,彼此對對方的意義。
她了解他的一切、他的思維,就如同他也知道她的一切、她的想法;他們都記恨,都不會輕易原諒,所以只有想盡辦法讓仇恨繼續,這樣,他們才有理由在一起。
那便繼續恨。
她姚水晶在股市裡這麼多年,想要操縱大盤,簡單是易如反掌;短短十二個小時,他的資產全部通過股票迴流到她的手中,他讓她損失七億兩千萬是嗎?她就要他成倍換給她!
「媽媽,你不用擔心我。」她反手握住母親的手,「我是姚家人,知道該怎麼做事。」
「唉……」顏宛如嘆息着,「我就怕你太像姚家人,這樣,最苦的,其實是自己還有愛的人。」她望着女兒眼眸深處,「是當年那個男孩嗎?」
女兒那段失敗的婚姻,她一直都很難過;可是,感情的事,誰都幫不了忙,姚水晶的個性又那麼像他,吃的苦頭,肯定比誰都多。
點了點頭,她從沒有想過要瞞着母親;她的心裏,這麼多年,只進過一個人,就算空白十年,那個位置卻依舊保留着,誰都不可以,只有他;可是,她不會甘心的!那樣就算了,她如何甘心?
「水晶。」顏宛如將女兒輕擁進懷裏。「你的個性太極端,跟你爸爸一模一樣;他是愛了就一定要佔有,而你,則是因為太愛,害怕失去,反而乾脆不要。」
她的眼眸,有瞬間的酸,但很快控制住;臉蛋埋入母親的懷裏,像是單純的小女孩。
顏宛如拂着她的發,「愛情有時候,不用那麼理智,也不用那麼害怕。」
「媽媽,你不知道。」她低語着:「這世上,只有一個顏宛如。」只有一個顏宛如這樣的人,為了愛情可以犧牲一切,所有,姚逸洲可以得到他的愛情;可是姚水晶,卻沒有那麼幸運。
「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姚水晶啊!」她的聲音是那麼溫婉,「你是我跟他的女兒,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明珠。」她的女兒,值得擁有這世上最、最美麗的愛情,因為她知道,這個女兒,與他有多麼相似,他們的感情,又會熾熱到什麼程度;那種愛了就會毀滅一切的狂,只有經歷過,才知其甘,也才知其苦。
「媽媽,我害怕!」她的肩膀微微的顫抖,從小到大,活了整整二十八年,她,第一次示弱了;在自己的母親面前,她真的、真的害怕,怕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的性格,太偏執、太極端,她會親手毀掉一切的,而且是明知道結局,還要眼睜睜地走下去。
「害怕就害怕。」她摟抱着自己的女兒,像小時后一樣,摩挲着她的臉蛋,「誰都會害怕,我們是人不是神。」
如果什麼都無畏,那就不是完整的自己,是人都會有恐懼、有擔憂、有自己的無法放棄、有自己的難以控制,也有獨屬於自己的那份愛情。
「要相信能讓你愛上的人,是值得愛的。」
姚水晶輕輕閉上眼,值得……愛嗎?
「水晶、水晶!」嬌嬌的童音,打破了她的思緒,一抬眸,看見那個穿着厚厚羽絨衣的小女孩,進到暖氣十足的房裏也不急着脫掉外套,直直衝向坐在窗邊的女子懷裏。
姚水晶一把抱住妹妹香軟的身子,伸手摸了摸紅潤的臉蛋,那裏暖暖的溫度讓她放心地收回手,「小羽,怎麼了?」
剛剛是她獨自在窗邊坐着,因為半個小時前,父親已經回家,媽媽,當然會在他的身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幸福,就算獨佔,就算強制,那也是甘願的幸福。
「哥哥又欺負人家!」姚知羽嘟着小嘴,告狀。
「哼!」隨後進來的姚知景冷冷哼了一聲,放下兩個人的書包;姚家的小孩非常會自己打理自己,除了那個只會撒嬌的傢伙外,基本上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處理好的;上學、放學,姚知景都會等着妹妹,不需要司機接送。
姚水晶看了眼管家,他立刻會意地端來她之前吩咐預熱的牛奶,一人一杯。
「哇,好暖喔!」姚知羽捧着杯子,笑得眉眼彎彎,低頭一口、一口地喝着。
又是牛奶!姚知景皺了皺眉,但還是大口地喝掉。
姚水晶望着他們兩個,心裏再度感受到那種平靜的愉快,他們雖然是姚家的孩子,雖然性子都是冷的,姚知景是外冷內也冷、姚知羽是外熱內冷,但,至少從他們出生之後,有她陪在身邊,愛他們、寵他們,他們知道什麼是感情、什麼是溫暖。
比她好。
姚知羽喝完牛奶,還沒有忘掉之前受的委屈,連忙繼續:「水晶,你罵哥哥啦!他最壞了。」
「不可以這樣講哥哥,嗯?」她將小女孩被風吹亂的發整理好,看她乖乖地地點點頭后,才問道:「好了,這次小景又怎麼了?」
姚知景乾脆直接上樓,讓那個黏人的傢伙纏個夠。
「就是我們班上的那個Eric,他今天……」姚水晶將妹妹抱到腿上,認真地聽她講着班上小男生、小女生的彆扭事情;她知道小羽只是單純地想要撒撒嬌,告哥哥的狀,也只是因為從出生到現在,哥哥一直都是她最親近的人,別人根本就不值得她關注。
他們的性子,其實都是一樣,都只對最親近的人使壞,只是當年她的身邊,沒有這樣一個可以使壞的人,只好學習成熟、學習長大;而現在,她要把自己當年所不能擁有的一切都給他們,讓他們幸福。
聽小傢伙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堆哥哥的不好,比如,今天在學校,將她最不喜歡吃的花椰菜全挾到她的碗裏;比如,不陪她寫作業,自己在一旁玩遊戲……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小女娃說得繪聲繪影,姚水晶也聽得特別認真。
「水晶,我們今晚吃青椒好不好?小羽最愛吃青椒了。」姚知羽靈活的眸里,滿滿都是狡黠;也不是最喜歡,但卻是某人的最討厭!
姚水晶差點失笑出來,她狀似認真地思考。「嗯,偏食不好的。」她怎麼會不清楚小傢伙的心思呢?
姚知羽期待地望着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亮晶晶的,拚命點頭表示贊同。
「我們今晚當然要吃青椒。」
在小傢伙興奮的歡呼要衝出口的瞬間,她再補上一句:「還有好吃的苦瓜。」
姚知羽漂亮的小臉蛋,立刻皺得像苦瓜一樣。
姚水晶的嘴角微微地勾起,就說,姚家的人,永遠都會對自己最親近的人使壞,原來,還包括她自己。
那麼,現在的她,最、最應該對誰使壞呢?
「土地的問題已經解決,預計今年九月,方明嘉那個度假村就可以修建完成。」Ben將報告一一呈給夏遠航,「新公司的企劃案都已經作出來,人員配置也都……」
未竟的話語,中斷於夏遠航微抬的手掌,「這些不必報告。」將下屬剛剛遞上來的文件輕輕一推,他已經將接下來的事情都交給Ben處理,所以不需要這樣詳細地向他呈報。
夏遠航輕輕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輕點;世誠這個案子,於他而言,是個已經完結的Case,該怎麼處理他早已經交代下去;至於怎麼去完成,那就是Ben的事情。
「是。」Ben將一張支票遞給老闆,「這是方明嘉托我轉交給你的。」裏面不多不少,剛好七億兩千萬,這個敏感的數字,不必想也知道,是那位姚家大小姐當初付出來的那筆。
夏遠航接過那張支票,表情平靜。
Ben望了望自己的老闆,欲言又止。
夏遠航詢問地挑了挑眉。
Ben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不敢問出口,「沒事了,老闆,我先出去了。」
他好想問老闆,打算什麼時候回紐約,因為總公司的人,每天無數通電話撥過來跟他打聽;畢竟,現在這樣的案子後續工作由他跟進,紐約的公司又離不開夏遠航,好多的案子都等着他回去處理。
可是無人敢問他,因為夏遠航的決定,從來都不會跟他們任何人解釋,就連跟夏遠航最久的Peter都不敢問,那麼他,摸了摸鼻子,還是算了吧!
那張薄薄的支票,在他的指間慢慢地轉動,夏遠航的唇角微勾,他細細地端詳,像是打量某件珍貴的藝術品般。
半晌,他放下支票,起身往外走去。
「老闆,你要去……」兩秒鐘內,偌大的臨時辦公室里,只有Peter獨自一個人對着空氣喃喃自語:「哪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