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茶寮
“喲,小白啊,今兒又起個大早是有啥事不?”
“董叔,小子我不天天起個大早,你這話問的可怪。”
東方的天邊,將將露出魚肚白,微弱的曦光照耀在長街的青石路磚之上,反射出的點點光暈像絲縷浮金,被偶爾路過的忙碌攤販碾碎,他們要在百姓們開始忙碌之前,就做好準備。
一個身着棕色布衣的年輕人,挎着個竹籃,正站在一個攤點之前,和攤主聊着天。
攤點上豎著一根竹竿,竿上布條上書“董氏炊餅,好吃不貴”,下面還畫著一個墨筆畫就的炊餅,雖然看去上很醜就是了。
“這不是見面總得打個招呼嘛,今天還是三個炊餅兩碗豆漿?”
“嗯嗯,和以前一樣,三個炊餅兩碗豆漿。董叔今天可上快點,我得趕着點回去佈置桌椅呢。”
“好嘞,你小子等着啊。”
中年小販招呼着,手中活計卻是片刻不停,從悶着的爐里取出三個熱氣騰騰的炊餅。
年輕人見攤主動作利落,就掀開了竹籃的蓋子,讓他把炊餅放入竹籃的布襯上去,又從中拿出兩個青花瓷碗,在桌上放好。
攤主放好了炊餅,掀開旁邊一個大鍋的鍋蓋,濕潤的蒸騰水汽伴隨着鋪面而來的豆香,襲了他們一個滿頭滿臉。
深吸了幾口,年輕人臉上略帶微笑:“董叔你這豆漿煮的不錯啊,有功夫的。”
見他誇獎自己的手藝,中年也是面露得色,一邊用竹筒舀起豆漿,灌入瓷碗之中,一面答道:“那是,也不看看我幹這一行多少年了,我這的炊餅和豆漿,不知多少武林大俠啊,吃了都說好。”
年輕人一臉不信,道:“董叔你可別吹了,哪有人大俠沒事來吃炊餅的,快些快些。”
董姓中年搖了搖頭,臉上滿是你這傢伙太年輕,一點不識貨的表情,給兩個瓷碗盛了個滿,多一絲都會溢出碗邊。
道了聲謝,在桌子上排出五文大錢,年輕人卻是兩手托底,一手一隻瓷碗,向著長街盡頭快步走去,口中念叨:“天天叫我早起,自己睡的不知幾時起,老闆做的忒舒坦。”
腳下走的飛快,上半身特別是雙手卻是紋絲不動,手中瓷碗內,滿滿的豆漿竟是沒有一絲漣漪激起,就好像是凝固在碗中一樣。
不過這一景象卻是沒人注意的到,董姓中年看着年輕人一路小跑,只好搖頭失笑,繼續整理起自己的攤點,時不時向周遭偶爾路過的行人招呼着,大多也都是些熟面孔,畢竟不是大地方,這麼早的時辰可沒什麼太多的遠行客。
總之,這歸藏鎮裏的氣氛通常是輕鬆的,且快活的。
鎮子東南角有一條小河,自西向東流淌,乃是赤松河的支流,當地人叫它葉落溪,水流清澈,常年不凍。據說,這裏的水喝多了可以益壽延年、祛病美容,裏面的水啊,都來自什麼遠方多高的高山上面的神秘泉眼,是什麼上古仙人遺留之物。
不過白瑾卻是從來不信這種鬼話啊,這簡直比把自家茶館的茶葉,說成是什麼幾株世間僅存的千年茶樹上面的珍惜茶葉,一年出斤余的那種,都是些騙人的把戲。
要不,這鎮子裏病死的人,每年總還是有那麼些,也不見他們喝水就喝好了啊。
順着水流往西邊看,地勢漸高,丘陵掩映間,坐落着幾片茶園,種植的是一種名叫煙雲茶的鄉間土茶,要說有多特別吧,其實和一般的紅茶根本沒啥區別,就是為了名字新奇些,能更有銷路罷了。
再往遠處看,遠山層疊,重巒疊嶂之間,有一峰頭直插天際,頂峰雲遮霧繞,除非在烈日灼灼的夏天,才能略微看清其情狀。
那裏就是霸劍山莊的山門所在,名為天劍峰,據說是五百年前霸劍山莊莊主帶領門客,在那裏坐而論劍三天三夜,大敗天下劍客。峰頂有一塊奇石,上面劍痕縱橫交錯,無數劍意凝聚,也是霸劍山莊的象徵,就是當年論劍的產物。
霸劍山莊的周圍三百里地,基本都是他們的勢力範圍,雖然有一些小的門派幫會,但大多以霸劍山莊為尊,行事更不敢太過造次。
霸劍弟子的門派名字當中有個“霸”字,不過這麼多年的名門正派底蘊,行事風格反而沉穩內斂許多,更不對平頭百姓展露其霸道,樂於剷除匪盜,無論是民間還是江湖,對他們的評價都相當正面。
官府也很樂意同這種實力不差,更樂於維護秩序的地頭勢力搞好關係,只要不涉及皇權和官方利益,對他們的要求基本都是大開方便之門,有求必應。
藉助各方的順風車,霸劍山莊這些年廣招弟子,勢力拓展速度很快,大有成為正道頂尖門派的意思。
沿着歸藏鎮北方的車道,向遠方追溯百餘里,能夠看到一座大城,城名滄浪,是這東南之地的貿易重鎮,佔據赤松河主幹,雲集四方貨物,八方來客,可以說是夜夜笙歌燈不落,乃是整個后夏朝屈指可數的繁華之地。
十年前,朝廷調集民夫挖掘北方帝京直通滄浪的京滄運河,如今已經快要功成,雖然民間議論紛紛,但民夫待遇相當不差,國內更是四海昇平,國外毫無戰事,所以即便有所怨言,挖掘運河這件事的具體評價,還要以觀後效。
而歸藏鎮向東兩百里,就可以直接到達東海之濱,據說大海廣博無垠,哪怕是耗費巨資打造的樓船,在巨浪狂風的吞噬之下,都有可能直接沉沒其中。
白瑾倒是沒有親眼見過那種場面,只是此前給客人上茶的時候,曾經聽他們談過,既有海上生明月的浪漫,又有黑雲傾覆的恐怖,足夠讓一個小兒生出去海邊看看的雄心壯志。
不過他早就是個懂事理的少年了,什麼傻不愣登的夢想,自己還夢想過御劍飛行呢,結果還不是話本上瞎吹的東西,就算是當世武林第一人,也做不到什麼御劍乘風九萬里之類的事情。
抱怨着茶館掌柜的懶散,白瑾端着豆漿回到了一間茶館門口。
這件茶館有兩層,一樓此時是門戶緊閉,看不真切,透過二樓鏤空的欄杆,能夠勉強看清裏面的裝潢,除了一些不知什麼雜木之稱的桌椅板凳,以及一些青花的瓶瓶罐罐,也就牆上十幾片供客人點選的,上書茶葉名稱的竹片能吸引人的目光了。
茶館大門上,一張匾額,上面用金漆,龍飛鳳舞的寫着四個大字“江湖茶寮”,只不過現在上面的金漆早就剝落了大半,還落上了不少灰塵,看上去很是疏於打理。
這樣的陳設,說好聽點叫清雅,說難聽點,就是這間茶館的主人是個窮酸破落戶。
很明顯,就白瑾看起來,自己的掌柜,肯定是後者沒跑了啊。
嘆了口氣,白瑾就繞去後門了,沒開門之前自己肯定是不可能從大門進去的了。
茶館的後面有一個小院和四間房,一間大房是掌柜的住的地方,另外有一間比較大的是客房,最後兩間差不多大小的小房間,就是白瑾的住處,還有一個堆放各種雜物的雜物間。
院子裏一角碼放得整整齊齊,堆了一小堆柴火,中間一口不知多少年的古井,現在蓋着老舊缺口的木蓋,一把竹制搖椅隨風輕輕前後搖動,那是掌柜的睡午覺的地方。
“掌柜的,起來吃早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