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請過安見過禮后,成靖寧和成芙寧到沈老夫人和顧子衿身邊坐好。大房人在這樣的場合,向來都是局外人。
七十五的壽辰宴辦得極為熱鬧隆重,殷元徽周到,饒是荀太夫人也挑不出錯來。拜過壽用過午膳,離開之前老太太突然叫住成靖寧,說成芸寧年歲到了,說的親事高不成低不就,讓她做主抬進鎮北侯府給蕭雲旌做妾。又說她是個不能生養的,安排自家堂姐妹生,一則可顯她大度,二則都是成氏姐妹,日後可相互幫襯,三則……
「不勞太夫人費心,鎮北侯府不需要妾室!該怎麼打算,由蕭家人自己說了算,還輪不到一個外人插手!」蕭雲旌來接成靖寧,剛進院子就聽到一副命令的口氣胡亂安排,直接打斷,不容拒絕地道。
「太奶奶關心小輩着實讓靖寧感動。不過既然雲旌拒絕了,我也不好違逆他的意思。我倒知道有個好地方一個適合她,承平侯府就不錯,侯夫人是她親姑姑,世子又是她親表哥,芸寧給曾和興做妾,一定會過得順遂舒坦的。」成靖寧忍住罵人的衝動,真當她是回收站,什麼垃圾都收,「等會兒見到承平侯夫人,我一定把您的話帶到。您好生歇息,靖寧告退了。」
荀太夫人被這夫妻兩個的話氣得半死,一口痰堵在喉嚨喘不上氣,怒視着成靖寧,眼珠幾乎快跳出眼眶。林媽媽想勸和幾句,偏蕭雲旌已帶着人翩然離開。
「不聽老人言,我看她能得意到幾時!」吐出一口血痰后,荀太夫人捶床大罵道。她好心為那丫頭打算,竟然這般不識好歹!
林媽媽幫着順氣,勸道:「六姑娘眼裏何曾有過一個孝字?不敬長輩,定會被天打雷劈!」
低聲咒罵一番后,荀太夫人才緩和了怒氣,仰天嘆息,歲月不饒人,她撐不了多久了。
妾室和子嗣是成靖寧的痛點,被太夫人戳了之後,整個人懨懨的,靠在車壁上沒精打採的。「忘了聞大夫的叮囑,要戒驕戒躁了?」蕭雲旌扳正成靖寧的臉,讓她直視他說。
「我省得,只是這事沒辦法不去想。如果太夫人以死相逼該怎麼辦?」荀太夫人的作勁兒她見識過,這真像她能做得出的事。她的確搞不懂,為何那麼多女人喜歡妾這個位置,做正頭夫人不好?
「她逼了又如何?」蕭雲旌不屑的冷笑一聲,一個隔了三代的長輩,他敬着不去動,但不代表他沒法子收拾。
早晨,成靖寧剛送走蕭雲旌,永寧侯府報喪的人就到了。今晨丑時,荀太夫人在睡夢中安然離去。深吸一口氣,成靖寧換了一身素凈衣裳出門,現在兩府是親戚,王老夫人也前去弔唁。
門口已掛了白燈籠,下人也都換上白色孝衣,殷元徽忙着指揮下人佈置靈堂掛白帆等物,是以姜清漪出來接人。見到成靖寧,有幾分難言的情緒,王老夫人在,她只好把話都忍了回去,帶人先去瓊華院。
成靖寧心裏想着,該不會是她把人氣死的吧?姜清漪看她糾結得很,小聲說道:「和你沒關係,但那幾位在府里。」
沈老夫人臉上不見悲色,昨兒子時初刻林媽媽就來報荀太夫人魔怔了,她和顧子衿還有兩個孫媳守到落氣,之後命下人幫着洗浴穿壽衣。東西是四月里就備好的,佈置起來很快,等把人抬到靈堂后,她才回來。
「祖母。」成靖寧跪拜后,訕訕地站到一旁。
「老姐姐,煩你到隔壁間歇一會兒喝口茶,用些點心。」沈老夫人對王老夫人點頭說道,王老夫人會意,跟隨姜清漪到前廳去。
沈老夫人回憶起昨夜老太太的夢話,冷笑道:「你怕什麼,她的死和你無關。」
「可昨天……」她走之前的確氣了荀太夫人。
「她是樂死的,才不是被你氣死的。」沈老夫人說道。
成靖寧驚訝:「?」怎麼個說法?
「八月十三之前,老太太一直迷迷糊糊的,到十二那晚迴光返照,才來了精神,之後夜裏睡著了突然犯病,林媽媽覺着可能不行了,命人來通知我們幾個。我們若沒去,不然你真要背黑鍋了。」沈老夫人把昨天夜裏發生的事說了。
原來荀太夫人臨死之前做了個美夢,她夢到丈夫沒死,她們一家和和美美,之後成啟銘迎了李馥瑩進門,生了四個孩兒,就是成振聲幾個。然後又夢到自己把沈老夫人幾個踩得死死的,當牛馬使喚,用盡畢生所學的髒話罵沈老夫人一房人,再然後她又夢到大房這邊全都遭了報應,下場凄慘,老人家高興過頭,大笑數聲后就走了。
沈老夫人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還是因荀太夫人全程做美夢,說書一樣把夢境裏的事說了出來的緣故。據說昨天夜裏太夫人神色詭異,似中邪一般,但能聽得出她很高興,非常高興,最後樂死了。
成靖寧聽到這個說法,久久的說不出話來,臨死之前還夢到兒媳嫡孫凄凄慘慘,這得有多恨?當年那對夫妻遠去福州,還是沈老夫人在侯府侍奉她的。
「不止我們在,就是二房三房還有成啟銘都在,想往你身上推,門都沒有。」沈老夫人冷道。因為太夫人隨時會西去,壽宴過後成啟銘和二房三房的人都沒走,結果就聽到了這一出。
「你別往心裏去,成宜珠和成芸寧沒甚本事,鬧不起來。」沈老夫人未將兩人放在眼裏,跳樑小丑,不過是平添笑話而已。
「我曉得。」只要蕭雲旌不願納妾,就是成芸寧脫光了送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侯府要辦喪事,成振清父子三人都沒去上朝,荀太夫人再可惡,也是他們的嫡親長輩,該敬着的地方,必須得辦全了。侯府很快換上一層白,上下人等都換了素凈衣裳,披上孝衣。
成宜珍姐妹聞訊趕來時,已開始哭靈了。「老祖宗,昨兒還好好的,您老人家怎就突然去了?您走了,讓我們這些小輩怎麼活呀!」成宜珠一到靈前就趴在棺木上大聲嚎哭,指桑罵槐的說成靖寧不孝,將太夫人氣死了,她要到衙門去告她,讓官府治她個不忠不孝之罪。
成靖寧扶着沈老夫人過來,只見老人家拍了拍手,張媽媽就拿了一疊紙出來。「好好看看吧,別不分青紅皂白的就亂怪人。」她昨夜留了一手,從太夫人做夢開始,就命人把她夢裏說的所有話記錄下來,末了還讓在場諸位做了證,防的就是這姐妹兩個。
成宜珠並不知曉荀太夫人的死因,看到一疊白紙黑字,當即愣了愣,道:「這是什麼?」
「夜裏太夫人做了個美夢,在睡夢中安詳而去。她老人家想着獨樂了不如眾樂樂,就一直說夢話,我們夫人擔心別人不知道,命人記了下來,宜珠小姐也看一看樂一樂。」張媽媽言語微諷,又把昨夜在場的人都點了出來,表示都可以作證,絕無造假。
成宜珠聞言變了臉色,止住突兀的嚎哭聲,賭氣似的拿過張媽媽手裏的一疊紙,翻看着話本子一樣的記錄,臉像被凍僵一般,做不出別的表情。匆匆看完過後,把一疊紙推了回去,閉口不再言語,也不說道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