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便聽到對面自家的脂粉店裏不同尋常的喧鬧,心下一慌,她讓程修手底下的趙二和吳大在附近看着呀,按理說不該有地痞進去鬧場子的呀,疾步忙走到二樓的窗前,見到張士釗,微微一頓,便略過,只是在看見那個面上有幾分鮮紅色,依舊死死護着面紗不讓張劉氏摘掉的女子時,也是一陣愕然。
別人不知,這身衣服蜜合色百合裙她是知道的,那是她蘇清蕙的呀!別說這是誰家買了相同的料子裁的衣裳,那裙擺上一圈圈的珍珠,可是她看着綠意親手縫上去的!
呵!真是斗米恩,升米仇!
牡丹也是認出來衣裳了,驚叫道:「小姐,那衣服怎會在她身上,我昨日才拿去洗來着,不該正在咱們院裏晾着嗎?」
蘇清蕙微微搖頭,沉聲道:「不過一件衣服罷了,不值當什麼,她既喜歡,便給她吧!」只是這蘇家,這兩兄妹怕是再住不得了!
「啊,小姐你看,竟是李家小姐!」牡丹見那邊被張劉氏扯下面紗,露出面容的女子,一時難以置信。
脂粉店裏,眾人也是一時燕雀無聲。
便是張劉氏也驚呆了,這可是江陵百年書香世家的嫡女,倉佑書院院長夫人家的侄女兒,她家便是落魄了,作她兒子的正妻也是不妨的,怎地竟和自家兒子扯在了一塊,還這般不知羞恥地,光天白日的就好成雙入對了!
李妍兒面上疼的心裏發慌,又見眾人都詭異地看着她,一邊忙將帶着血跡的面紗往面上掩,一邊拽着張士釗的袖子,凄楚地哭道:「你趕緊幫我找個大夫,我好怕!你娘要掐死我!」
張劉氏聽了這話,卻是不由笑了,冷沉沉地看着扯著兒子袖子的女子,那笑聲透着說不出的詭異,她眼睛掃到扶着樓梯欄杆,一臉慘白的表侄女,對着張士釗道:「既是與李家小姐已經這般親密,也該給個名分才是!回頭,娘就給你安排!」
張劉氏看着兀自捂着臉的李妍兒,笑的越發敞亮,她說的是名分,不是娶!既是喜歡勾搭,做小再合適不過了!
張劉氏對着表侄女招招手,見她腳下發虛,待近了,不由輕輕地捏了阮瓔珞的手,示意她安心。
當著眾人的面,又從荷包里掏出一錠銀子給脂粉店的掌柜道:「煩請掌柜的幫忙請個大夫過來。給這姑娘看看!」
雪白的銀錠,足有十兩,她給的的闊氣,一副貴夫人打賞的架勢,掌柜的卻並不接,搖頭道:「這是你二人的事,和我胭脂白有甚關係,你這人平白在我店裏欺辱我的客人,怎地,還想給點賞銀了事?」
掌柜冷望着張劉氏,黑着臉道:「我胭脂白敞開大門做生意,這才第三天,容不得你這等人過來攪擾,還請這位夫人和我去一趟衙門,理一理今個的損失!」
張劉氏和張士釗都一愣,損失?
便見年約三十的掌柜不疾不徐道:「你無辜攪擾了其他的客人,在我開門紅的第三日來找晦氣,在我胭脂白的地界上辱打客人,真當我這兒是東大街隨你撒野不成!」
張士釗看着這個理直氣壯,一意要討賠償和說法的掌柜,嘲諷地哼道:「掌柜的,你開個價!」他張家還不在乎這點銀子!
卻見掌柜搖頭道:「不,我不開價,由大伙兒開價!」說著,上前兩步,拱手對着眾人道:「今個勞各位貴客來我胭脂白捧場,卻平白受了滋擾,我管三在這兒向大家賠禮,為了表示我的誠意,」管三從小夥計手裏接過一枚系了絡子的石頭接着道,「特將本店的鎮店之寶,月石饋贈給大夥,一人一枚,一會出門的時候還請各位來領!」
眾人這才注意到,剛進門看到的那一籮筐的醬紅色石頭,晃動的時候,竟隱隱有光彩在流動,色彩由醬紅變為淺紅,兩三條紅色,粉白,一時都驚嘆不已,有好奇的便上前問道:「掌柜的,這石頭怎麼賣呀?」
一邊站着的小夥計答道:「原是要十兩銀子一枚的,這是從遠在蜀地的晉江,咱大藜國唯一的一座月石礦里采出來的石頭,傳言十八年前的祭花節,月石山上顯了藜澤長公主的真容,可佑保佩戴之人福澤綿長,這在當地是聖石,可以當金子用。」
立在門口的吳大面上一抽,這破石頭還當金子呢,明明是當銅板使來着!
管三見小夥計介紹完了,這才笑呵呵地拱手道:「今個是胭脂白開張第三日,所有貨物一律減一成價,這位夫人犯得又是戾氣,在下就當在聖女娘娘面前祈個福,以月石相贈望今日來捧場的各位貴客都福澤滿滿!」
張劉氏聽得瞠目結舌,一人一枚,九兩一個,這上下兩樓,滿屋子的人,少說也有百來人!千把兩銀子!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兒子,張劉氏氣沖沖地帶着阮瓔珞自顧自地上了自家的馬車,揚長而去,留給眾人一串車軲轆印子。
李妍兒聽着那遠去的車軲轆聲,呆了呆,躲在張士釗的身側。張士釗看着她臉上血跡已有幾分晾乾,現出一些血繭,眸子顯出幾分暗沉,抬手輕輕地摸着那點血繭。
「嚯!」圍觀的眾人都不由地吸了一口涼氣,這完全是將人家姑娘當青樓女子來待啊,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親昵,哪有一點規矩人家的樣子。李妍兒面上也驚了驚,可是那修長的手指覆在臉上,那般溫柔,那般疼惜,嘴角不由扯出了一點笑意。
看着裙擺上的那一圈圈瑩亮的珠子,想着蘇清蕙的東西,總是好的,富貴人家,官宦子弟,蘇知府和蘇侯氏掌上明珠的備選女婿,自是百樣都好的。
管三也不急,笑呵呵地看着張士釗,當真是多情少年郎,就是膽子也忒大了點,竟敢和子休搶起了媳婦,他為了子休成家費了多大的心勁,想着幾年來的辛酸,心裏越發泛冷,不壓榨壓榨這小子,還真是心頭火難消!
有白拿的便宜,眾人都嚷着不賠就報官,大伙兒作證,一時人聲沸騰,張士釗艱難地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銀票,看着管三笑呵呵的臉,眸中出現與年齡不符的深意,看的管三一把年紀的人,身上都起了一層疙瘩。
將銀票丟到櫃枱上,張士釗牽着李妍兒的手,便往門外去。手腕被扯的有點疼的李妍兒溫婉含蓄地道:「士釗,你送我回家吧!」
說出這句話,李妍兒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張士釗,她心裏是打鼓的,她和士釗先前只在踏青時候見過一回,也不知道他到底記不記得她,這幾日都是她一個人在說話,他都一直不曾作聲,可是自個一早就盤算着拿蘇知府出來壓他的,想着憑着姑母的情分,蘇侯氏和蘇志宏肯定會風風光光地將她嫁到張家。
張士釗眼睛一閃,面上晦暗不明,盯着李妍兒怯怯柔柔的一張笑臉,那可怖的傷痕那般醒目刺眼,別過眼應道:「好!」
眾人便看着兩人一起出了脂粉店,群眾的內心被這兩人雷的外焦里嫩,一個少年舉人,一個書香門第的小姐,還頗得知府夫人的喜愛!竟這般罔顧禮法!
議論聲自是也傳到李妍兒耳里的,她側頭看着身邊人堅毅的眉眼,俊朗的輪廓,心裏泛起一陣柔情,什麼大家閨秀,她娘,她姑母,哪一個不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過得又是什麼日子,她算是明白了,女子最重要的,還是握住一個男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