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以,能當得安郡王一聲兄長的,只有岐王世子,可是岐王世子在京中一直是被各位官家夫人所熟知的,眼下這人卻很陌生。
思及此,眾人眼裏都不由閃了星光,忙將身旁的侄女兒、女兒往自個兒跟前推,有那膽子大些的,便上前行禮,「見過晉王殿下!」
黎賀承淡淡掃過面前衣着鮮艷的各家夫人、小姐,竟有幾個看起來有些面熟,想來是陪太後娘娘翻看記載着京城三品以上官員家小姐樣貌、性情的畫冊上見過,一時不由悄悄抬了眼往樓上看去,她要是知道他還翻了畫冊,嘖嘖,怕是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的。
黎賀承不自在地輕握了拳頭,抵在嘴前,微微咳了一聲,才道:「大家免禮,本王是瞧見今兒個這裏這般熱鬧,特地過來看看,倒是打擾各位夫人、小姐的雅興了。」說著略微對着幾個看過來的年長夫人微微頷首,便抬步上了樓梯。
一向心眼糙實的席斐斐竟難得地帶着幾分八卦的心思打量起安郡王,見其面上不動聲色,一派風輕雲淡,發覺自己看過來,還對她露了一抹淺笑,頓時覺得無趣。
晉王只在樓上眾人眼裏露了一張臉,席斐斐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看向了蘇清蕙,卻見她垂着頭,恭敬本分地行禮,一時有些呆傻。這、這、這人分明和程修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呀!
黎賀承從蘇清蕙面上掃過,看向剛被安郡王詰問的席斐斐,淡淡一笑,「席小姐當真是心思敏捷,難怪太後娘娘一直挂念着,本王一路走來,這胭脂白今兒個可將東大街堵得水泄不通,想來這兒的脂粉當真是不俗的。」
晉王殿下親口誇了這兒的脂粉,下面的女眷悄悄地議論了起來,有的已經找了店裏的夥計讓打包幾樣早已看中的面脂、香料。
席斐斐一愣,看着眼前的晉王一副頭回與她相見的模樣,雖和程修同一張臉,也不敢失禮,恭敬地答道:「王爺謬讚,這兒的許多點子都是蘇家小姐幫着想出來的,要說心思敏捷,也是蘇家小姐才是。」我就不信,你能不認識清蕙!
晉王微微側頭,「噢?」那一雙和安郡王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的眸子泛着淡淡的星輝,望着低垂着頭的蘇清蕙,「蘇小姐既有這等奇巧的脂粉香料,席小姐下回也該帶蘇小姐進宮給太後娘娘敬獻幾樣才是,也不枉太後娘娘一直掛記着你。」
安郡王擺弄着手上的摺扇,輕輕地在手心裏敲着,聽到這婢生子一直鼓吹席斐斐進宮見夏妖婦,心裏不由鄙夷,也就是仗着這麽一個沒有廉恥的老妖婦,還敢當得他黎平的兄長!
此時他耳邊傳來蘇清蕙有些顫抖的聲音,「清蕙不敢獻醜,太後娘娘仙人之姿,自是不需用這等累贅之物。」
安郡王握緊了扇子,朗聲笑道:「便是用不上,晉王既一再提及,蘇小姐也合該去給太後娘娘請個安解解悶才是。」最好將這守瞭望門寡的蘇清蕙一併給了這個婢生子,要是能剋死他,也省得髒了自己的手。
「席小姐和蘇小姐進宮晉見太後娘娘的事就交給本王了,就不勞郡王多費心了。這秋光正好,郡王不如和我一起去晉王府看看我的府邸改造的如何了?!」黎賀承伸手便作了個「請」,他剛回來,整個盛京都在看他和安郡王要鬥成什麽樣,他可不想讓京城的百姓看熱鬧,這藜國皇室的水,也該攪攪才是。
待兩人走了,席斐斐和綠意忙將驚得有些弄不清狀況的蘇清蕙扶進了先前的屋裏,倒了一杯菊花茶。
蘇清蕙看着茶盞里一朵兩朵盛開的乳白色小菊花,抬頭問席斐斐,「為什麽晉王和程修長得這般相像?」
席斐斐對着綠意使了個顏色,見綠意去門外守着,這才道:「何止樣貌,便是聲音也是一個樣,這初回來的晉王,不會就是程修吧?」
可是席斐斐不明白,若是如此,為何程修先前又要報喪,她和程修接觸的也不多,只在安言師傅那裏見過幾回,倒是知道清蕙一說起程修,面上便現出女兒家的羞澀,心裏該是已認定他了的。
只是這回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一個四品鴻臚寺卿的女兒,和王妃的位置可是隔了好些個三品、二品、一品官員以及國公侯爺伯爺家的千金的。
兩人自來京城,便有些相依為命的感覺,之前蘇清蕙提醒她小心安郡王,席斐斐也忍不住對她道:「他若是不認,你便當不曾見過他吧,程修已經死了,你也不要一心苦守着他,婚嫁隨心才是。」
蘇清蕙點頭應下,如果程修真的是晉王,以太後娘娘對他的恩寵,她的家世確實配不上的。
想到剛才如若不是晉王來了,安郡王最後那一句分明是要給席斐斐一點顏色瞧瞧的,蘇清蕙越發覺得作為女子,她們也要有立身的根本才是,不然,這種看似深情的男人,還不是翻臉比翻書快!
「斐斐,這事你也不要瞞着你爹,你直接和他說明你的態度才是,安郡王今兒個既然都不準備再裝下去了,看來是耐心也到頭了,我們要及早預防才行。」
席斐斐一張嬌俏的瓜子臉上露出兩分狡黠的笑,「蕙蕙你已經帶我走上一條發家致富的康庄大道了,安郡王要是真逼急了我,我離家出走便是!要是我爹怕被我連累,我也可以落個水早夭啊,有你這兒的銀子,這藜國還不是任我走,真不行了,我還能跟着侯家出海呢!」
隔壁房裏忽地傳來茶盞落地的聲音,怕是侯生玉還沒走,兩人也沒在意。
卻不知喬裝打扮來給女兒捧場的席恆峰聽了此言,心間一冷,他知席斐斐雖是在說笑,可是也明白,若是鬧得急了,她真的會「早夭」。
十八年前,她娘便是這樣!
這邊席斐斐說得興緻盎然,她祖父母來信說已經離開倉佑城去外頭遊玩了,蹤跡不定,哪天這京城要是讓她不爽了,她也來個行蹤不定!
蘇清蕙一陣愕然,落水早夭?難道京城的女子都有這種逃遁的想法嗎?
等回了蘇府,蘇清蕙單要白芷服侍,她不經意地問道:「晉王的事,你可曾清楚?」
白芷微愣,看着小姐一雙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搖頭道:「奴婢近日不曾出府,並不知道晉王是何人。小姐何出此言?」
蘇清蕙唇角微勾,眼裏露出一絲嘲諷,未曾出府,不知晉王是何人?這等藉口,她當自己會相信?便是綠意日日跟在她身邊,也從丫鬟婆子小廝那裏聽來京城出了個晉王之事。
「我這邊也不需要你服侍了,你自個兒收拾行李去找管茗先生,或是找你的小主子吧!」蘇清蕙冷聲道,一個眼線會不注意收集周圍消息,會與世隔絕?真是笑話!
「小姐,奴婢、奴婢可是犯了何事?」白芷「撲通」一聲跪下。
蘇清蕙卻沒有心思和她扯這些,對着外頭的菡萏道:「你去喊林嬤嬤過來,讓她派人將白芷送出府去,賣身契一併賞了她。」
白芷見主子態度竟這般堅決,這才有些慌了,急道:「小姐,小姐,奴婢隱瞞了,是管茗先生讓奴婢遲些時候再說,奴婢、奴婢……」
蘇清蕙冷哼了一聲,這是管茗先生派在她跟前的眼線呢,為的不過是監督她對程修的心意罷了,難道她蘇清蕙就非得順着竿子爬,攀上這個什麽晉王妃?!
「你走吧,告訴管茗先生,我不稀罕也不喜歡這樣的考驗和眼線,他程修要是真心愛慕我,請他先拿出真心來給我瞅瞅!」
見白芷面色蒼白,急得含了淚,想到前世這丫鬟是為了她殞命的,不由放緩了聲音道:「你一心為你的主子,我也不怪你,只是,我這裏卻是容不下你的。」
「喵嗚,喵嗚!」小白像是感應到了主人的怒火,三兩下地跑過來,依偎在蘇清蕙的腳旁。
自從小白長個子以後,這個頭也是一個勁地猛躥,眼下已經到了蘇清蕙的膝上了,屋裏的丫鬟已經沒人再願意抱牠了,倒是前院的小廝還能抱得起來。
見主子看向白芷的眼裏隱有火氣,小白晃着已隱約有膘的身子,一抖一抖地爬到白芷跟前,伸着爪子推了推她的膝蓋,推了推,又再推了推。
白芷已經忘記了哭泣,她被小白推了兩下,真的在往後移,就這麽被推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