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對小姊弟,已經換了新的粗布衣裳,跟在後面儲物的馬車上,大的叫花花,小的叫二憨子,安郡王嫌棄太難聽,給他改成了二舍。用了幾日的小米粥和白面饅頭,姊弟兩個臉上都現了一點紅暈。
眾人問起才知道,這對小姊弟是龍鳳胎,姊姊也才十一歲,爹娘都死在逃難的路上了。
從五月二十二日出發,進了蜀地地界,也已經是六月初五了,眾人在錦城落了腳,連日趕路,不說賀承和安郡王,便是吳大、趙二、一干兵士都吃不休,到了錦城的行宮,都面露疲色,可是行宮裏頭,一早便候着蜀地大小官員百十來人,準備好了洗塵宴。
五月二十八日,京城晉王府大開中門,迎了一個美貌的貴婦人進去。
蘇清蕙前兩日接到淵帝的口信,說為確保太後娘娘的安全,不得泄露太後娘娘出宮居住在晉王府的事兒,是以見到夏太后着了一身京城貴婦人時下流行的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並不訝異。
這一回太後娘娘只帶了夏嬤嬤,並四名宮女,兩名護衛,乘了一輛略奢華的馬車過來,其餘的護衛已經早兩日便到了晉王府。
蘇清蕙和安言師傅親自侯在大門處迎接,蘇清蕙特地注意了一下,太後娘娘和安言師傅打照面的瞬間,發現兩人竟都有些熱淚盈眶,彼此看着,像是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一般。
一時,心裏,更是暗暗稀奇,昨日她和師傅說,太後娘娘要過來,師傅的神情像是有些觸動。
夏嬤嬤見到安言師傅,執着手嘆道:「您已經有五十來年沒有回京城了!」
蘇清蕙這才懵了,看着三人,笑道:「那,師傅和皇祖母、嬤嬤,見過?」
夏太后看了一眼安言師傅鬢白的頭髮,笑道:「當年,安姊姊要再大上一些,哀家的母家,就要將哀家塞給安姊姊做徒弟了!」
蘇清蕙一時愣在前院兒里,看着師傅和夏太后、夏嬤嬤便走便聊,就往給夏太后準備的桂圓去,忙提步帶着綠意和白芷跟上。
夏太後來后,也不往蘇清蕙的院兒里來,每日和安言師傅不是在耦園,便是桂園,不然便是后花園裏頭,說些古字,花草,陳年往事。也不用蘇清蕙陪着。
清蕙沒想到請來了一座大佛,竟真的只是來鎮山的,先前還想着會不會有婆媳矛盾之類的,沒想到每日倒是她全心全意地奔波在席府、蘇府和定遠侯府之間,安言師傅和太後娘娘在王府里商量每日的食譜,日子過得竟比賀承在的時候還滋潤。
蘇清蕙定了心,做起事兒來,便更有底氣了,先是準備打破楊國公府明遠侯府和靜沅長公主府的格局!
從福伯那裏得知,明遠侯府的嫡次子胡沖近來愛往杏花閣聽頭牌柳兒姑娘的曲子,便讓管三先生擬了個話本子,關於青樓女和侯門公子的。
什麼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什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凡是蘇清蕙前世在筆名為竹官的寫的話本兒里看到的句子,都理出來讓管三先生加上。
反正,她從賀承那裏知道,竹官就是管三,看來管三先生上一輩子,就顧着寫佳人才子的小說了!
管三先生接到了這個話,看着晉王妃的眼裏都快冒星星,一邊略有羞意地看了下侯在一旁的夫人。
晉王妃忽地頓悟,原來,無論哪一本話本兒,感情,管三先生都是在對義母訴衷情呢!
晉王妃回了王府,便給晉王爺寫了一份同樣纏綿悱惻的信,言離別之後的相思之情。
管三先生花了三日,便寫了一篇流落青樓的大家小姐與侯門貴公子的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一時茶館酒樓、街頭巷尾都是柳兒姑娘和古二月公子徹人心扉的曲折悲情故事,青樓老鴇的俠義心腸,預促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想,天上掉下個仙女兒,看上了洒脫俊俏的古二月公子。
話本流傳到靜沅長公主府上,安寧郡主,氣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玉瓶,心疼得駙馬爺捂着胸口都喘不上氣,直罵安寧郡主糟踐東西!理該學學女誡、女德,識些文墨。
向來是水晶心肝兒人的安寧郡主,當著爹爹的面,便氣得暈倒在地,一時公主府亂成一鍋粥。
靜沅長公主當著兒子女兒的面,便罵駙馬爺被外頭的臟狐狸迷了心竅,駙馬氣得面色發紫,指着靜沅長公主顫抖的不能言。
靜沅長公主望着懷裏昏迷不醒的女兒,心頭恨得發疼,看着自己退讓、容忍了多年的夫君,抹了淚,將女兒交給心腹吳嬤嬤,便帶着公主府的護衛,打到了駙馬爺金窩藏嬌的紫蘭巷。
一處兩進的小院子,院裏頭那妙齡女子蘭念兒正在院裏頭靠在梧桐樹下梳着頭髮,邊上兩個小丫鬟一個拿着梳子,一個拿着扇子,好不愜意,不妨猛地闖進來一群人,對着蘭念兒的臉便是一陣猛抽。
蘭念兒還沒覺到疼,便被抽的兩眼發昏,直覺口裏什麼東西硌得慌,一吐出來,一口血水裏有一個白凈的牙齒,瞪着眼,看着面前戴着鳳釵的貴婦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蘭念兒不過二八年華,比靜沅長公主的女兒,安寧郡主才長了一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近來被駙馬爺嬌寵的厲害,萬沒想到會遇到這般大的羞辱。
淚眼朦朧中,看着面前的貴婦人一臉盛氣凌人的模樣,加上頭上那枚鳳釵,心裏隱隱覺得,怕是大婦找上門來了。
側臉便看向了院門口,這時候,只有駙馬爺能救她!
靜沅長公主冷冷地看着面前青蔥兒般薄嫩的小婦人,手上的指甲疼的鑽心,剛才扇的急,竟忘記還戴了指甲套的,看着蘭念兒臉上的傷痕,汩汩地冒着鮮紅的血漬,心裏無比痛快。
靜沅長公主呼吸漸緩,不過聲音卻是越來越沉:「把這小賤人綁了,送到郝家老宅去,給大伙兒瞧瞧郝家二老爺的品味!」
吳嬤嬤忙抬頭看了一眼公主,見其面上鎮定,似有哀色,低聲勸道:「公主,不若忍一時之氣,鬧大了……」
靜沅長公主揮揮手,輕輕地看了一眼吳嬤嬤,笑道:「嬤嬤,你看看,這小妮子,長的像誰?」
吳嬤嬤這才細看過去,血跡斑斑的臉上,那細長的眉,那飽滿豐潤的唇,吳嬤嬤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煞白一片,轉頭看着公主,抿着嘴,不敢說。
靜沅長公主笑道:「藜澤便是死了二十年,不僅席恆峰惦念着,沒想到,郝石峰,竟也痴心一片呢!」
吳嬤嬤聽着公主詭異的笑聲,腦仁兒發麻,怪不得這回公主要破罐子破摔,駙馬隨便養一個美人兒,公主也不會這般大的反應,可是,竟像藜澤長公主。
這那個人是死對頭啊!
吳嬤嬤一句勸解的話也說不出,公主自出生,便由她看顧着,這麼些年,她比束妃娘娘還有疼愛靜沅長公主,公主這會兒心頭泣血,吳嬤嬤實是說不出什麼忍辱吞聲的話來。
駙馬爺郝石峰聽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紫蘭巷子裏的那一處兩進的小院落已經一片狼藉,院裏里裡外外一個人影都沒有,郝石峰看了一眼折斷的桃木梳,蹲下身撿了起來,輕輕地用指腹摸着上頭的「念」字,這是他買來后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