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丞相整天盯着我等我出錯,我當然不能順了他的心,在這直接干涉只會惹來麻煩,但若回京請了旨,要懲治岳陽縣令不是難事,還能查查這件案子,宋丞相也挑不出錯處。」
「大人,刑部管的是重大刑案,不過死了一個百姓……」
「崔氏不同,她是崔姑娘的母親,所以我得管。」
車夫被這話嚇得不輕,他偷偷回頭看了景昊幾眼,直覺他的「品味」真的不怎麽樣。
「嗯?你想着什麽事?」景昊沒錯過車夫的視線,喝斥道。
「大人,不是奴才胡思亂想,可大人你的話……」
「怎麽,就算我對她有意,你也不該露出這麽下流的眼神。」
「大人,你怎麽就看上那麽個、那麽個不起眼的姑娘啊?」車夫知道明白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又換得主子的斥責,只得硬是尋了個中庸一點的詞。
「就你一個人大驚小怪,你不見醫館大夫,甚至是她身旁的所有人都喜歡她,心境的美麗,是外表美麗的姑娘比不上的。」
「大人又知道她心境美了?」
「因為你總是視而不見,你沒看見她雖然討厭你,卻總會默默的為你的多加一些飯,就是知道你吃得多、照顧馬兒辛苦;你也沒看見她視病人如親人,對每個來求醫的人都細心呵護的模樣。」也沒見到她有時不經意露出的靈動表情,像個頑皮的孩子,有時又像個溫婉的閨秀,總能跟上他的話題,陪他度過養病的無聊日子。
見主子思緒飄遠,車夫連忙開口,喚回了主子的注意,「大人,那是她對大人有所求啊。」
「若說她照顧我是為了母親的案子,但對那些病患呢?她能如此討喜,必是她的個性好,勝過了她的容貌。」
「大人就因為這樣看上她了?」
景昊不禁勾起唇,笑車夫的大驚小怪,他要看上一名女子豈是如此容易的事?皇上明着暗着都對他表達了想把公主許配給他的意思,嘉德公主生得國色天香他都動不了心,又怎會被一個崔雨澤給收了心?
只是他不動心倒不是因為崔雨澤的容貌比不上嘉德公主,而是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元紇,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沒喜歡崔姑娘。」
車夫這回看見的是主子肅着表情回答的樣子,這才鬆了口氣,雖然主子的喜好不干他的事,但若真對生得那模樣的女子動了心,那也太可惜了。
「不過若是有朝一日我被逼得必須成親,我倒希望我娶的是崔姑娘。」
景昊這話倒不是玩笑,他對那個年僅十六歲的刁蠻公主沒有太大的興趣,再者,娶了公主他哪裏還有回國的機會?他雖然一直沒有給皇上正面的答覆,但他也知曉拖不了太久。
「大人,你又說玩笑話了。」
「我不是玩笑。說來這回崔姑娘可幫了我不少,其中還包含處理你捅下的婁子。我答應過皇上不會聲張,皇上才准了我的假,讓我到岳陽參與寺廟慶典,你竟然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泄露我的身分!」
車夫無可反駁,搔了搔頭道:「大人饒命,奴才這不是慌了嗎。」
「所幸有崔姑娘幫忙,讓那些百姓還有醫館的大夫對我的身分保密,還有,就算她有所目的,這七日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連大夫也說了,若不是她,我怕是十天半個月還下不了床,就這一點,我就非得幫她查清她母親的案件不可。」
「說來都是為了要防宋丞相,又答應了皇上此行不可聲張,這才沒有立時回應崔姑娘的請求。大人,方才崔姑娘那眼神都恨不得要把你給吞了!其實崔姑娘老是頂着那麽濃的妝,居然連母喪也上妝,或許把妝去了,臉上的麻子沒了,看她那雙細皮嫩肉的手還有那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的身材,搞不好也是個美人胚子。」
景昊又睨了車夫一眼,「說你下流你還不承認。」
「是大人說看人別看錶相,奴才正在努力不是?就這麽離開岳陽,奴才看大人才是最失望的人,不過總也要讓宋丞相無話可說才行。說來宋丞相到底為了什麽總要這麽針對大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啊!好好駕車,管丞相想什麽?」景昊佯怒斥了車夫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車夫知道那是他轉移話題的方式,沒敢再多嘴。
景昊對於不能回應崔雨澤的要求的確失望,但宋丞相多疑,總是防着他可能回國、可能念着元紇國的王位、可能對衛國不利,他不能為了幫她而落下話柄。
若問他被送到元紇國做質子有沒有怨,那肯定是有的,若要接着問他會不會因為這個怨而遷怒衛國,他卻不是那麽肯定了。
元紇國男子與衛國男子最大的差別,就是元紇國男子個個剽悍、身材高大,身上總帶着暴戾之氣,然而生得俊眉朗目的元紇國二王子景昊卻與元紇男子的形象十分不相符,因他身體裏也流着衛國人的血。
他的母親趙蘭兒是元紇國王的王妃,是苖王后之下最得寵的妃子,她在衛國的身分也不一般,雖非出自皇上血脈,但是是當年他的父王成為王儲時,以皇室宗親加封,依和平契約所送來的和親公主。
他與母親都是和平契約之下的犧牲者。
母親是因為她的父母皆不在人世了,當年才會無力抵抗,被迫成為和親公主,她甚至自責就是因為這樣才保不住他,任由善妒的苖王后將他送來衛國當質子。
當年他要被送到衛國時,是母親親自送他到邊境,交給衛國皇帝派來接他的軍隊,要讓衛國人知道,他不是沒人要的王子,與當年的她不同。
景昊在元紇時有着雄心壯志,想着有朝一日即便不成為元紇王,也要輔佐王上讓元紇成為獨霸一方的霸主,結束這互相牽制的局勢,不用再讓一個可憐的女人來到元紇消磨一生,也不用讓一名元紇王子前來衛國,從此遠離元紇權力核心。
但他卻從沒想過,明明自己如此受父王疼愛,最終還是讓苖王后暗中鼓動朝臣,上書將他送來了衛國。
他不願只當一個質子庸碌一生,絕不能讓元紇認為失去他這個王子也無所謂,因此他一來到衛國便謀划起自己的未來,他必須先讓衛國皇帝重視他,甚至想一輩子將他留在衛國,唯有這樣,父王才有理由反制那些支持苖王后的朝臣,認為將他送來衛國是一個錯誤。
看來,他是做得很好,這才引得宋丞相猜疑。
但宋丞相多想了,他的確是想終結這兩方牽制之勢,甚至壯大元紇讓四方臣服,可他絕對不會主動侵略任何一個國家,在衛國不妄加挑釁元紇的前提下,他自然不會想滅了衛國。
疾行的馬車,載着的是心情沉重的崔雨澤,她不知道此回進京她將面對什麽,但這是她為母親找出兇手的唯一方法了。
那日景昊前腳才剛走,皇帝派來的親信侍衛於良就到了岳陽,崔雨澤一回到家就看見這位不速之客。
「你來做什麽?」
於良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一般姑娘家見到家中突然有陌生人,應該會先問他是誰吧,怎麽會是先問他的來意?
「請問姑娘,原先住在這裏的一對母女呢?」
崔雨澤白了於良一眼,這個睜眼瞎子,「住在這裏的一直都是我。」
「我要找的是趙雨澤姑娘。」
「八年前就跟你說了,我改姓崔。」
於良過了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他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當初十歲的趙雨澤是個容貌秀麗的女娃,怎麽女大十八變,竟成了無鹽女?
「公主,姓氏豈可說改就改。」
崔雨澤自顧自的在桌邊坐下,聽見於良對她的稱呼,不由得冷笑一聲。八年前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一路找到岳陽來,斥責母親要搬遷怎可不先稟報皇上,還壓根沒把她當公主看待。
皇上乃一國之尊,她們的家鄉遭了災,皇上豈會不知,不想着怎麽安頓她們母女便罷,讓一名小小侍衛前來尋找她們,只為斥責她們離開家鄉卻沒稟報?
「你見過住在這種破屋子裏的公主嗎?趙這個姓我承受不起,公主兩字更是。」
「請問公主,崔姑可在?屬下有事向兩位稟報。」
聞言,崔雨澤的表情染上濃濃的哀傷,但隨即被她隱去,「找我娘做什麽?我們母女已經跟京城裏的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