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各有恩怨
青爐老道離開后不久,歸青州匆匆來到院中,見了徐遠之後他焦急的神情突然緩和下來,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一副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模樣。
徐遠瞥了他一眼,心中猜到他的來意,輕聲笑道:“是不是很好奇為何朮赤在這個節骨眼上會匆匆離開白鹿洞書院?”
歸青州點了點頭,昨天徐遠當著他的面剛說朮赤不會再有扭轉自己在白鹿洞書院眾學子們心中地位的機會,今日朮赤就帶着綠袍老祖和西河輕騎匆匆離開了五老峰,這實在很難叫人不將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跟我來。”
徐遠帶着歸青州走進房中,自桌上拿起一封信遞給他,輕聲笑道:“這就是原因。”
歸青州好奇地接過信打開來,飛快地看完信中內容,臉色隨即一變,“二皇子察郃竟在朝堂上彈劾太子朮赤不配繼承汗位,怪不得…可是…這怎麼可能?”
徐遠微笑問道:“為何不可能?”
歸青州恭聲道:“回陛下,察郃雖與朮赤素來不和,但西河可汗最是看重兄弟和睦。察郃他就算不願讓朮赤繼承汗位,照理說也不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才對。難不成說察郃抓到了朮赤的什麼把柄?這也不大可能,朮赤自從成為西河太子之後屢立軍功,而且從未犯下過什麼大的過錯,察郃去哪裏找他的把柄?”
徐遠笑着道:“想不到告翁對朮赤和察郃竟然如此了解,你不用再猜了,這封信本來就是假的。”
“假…假的?”
歸青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這一次的重點放在字跡而不是信的內容上,“這分明是四皇子嘉措的字跡,怎麼會是假…”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神色恍然,笑道:“在西河幾位皇子中,的確只有四皇子嘉措的信最有可能是假的。”
四皇子嘉措在西河所有皇子中是個另類,不愛刀槍劍棒偏愛舞文弄墨,其墨寶在西河文壇中享有盛名,一字千金。但西河上下尚武之風濃烈,西河可汗亦是如此,一個不愛武功偏愛揮毫潑墨的兒子,又怎麼會得到他的喜愛?嘉措因此被西河可汗所不喜,同樣被其他皇子所疏遠,興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嘉措平日裏只跟太子朮赤交好,這一封信冒充他的字跡來寫,最容易也最合情合理。
容易是因為他的自己相較於西河其他皇子容易得到,合情合理是因為西河所有皇子裏他們兩人的關係最好。若是察郃真的在朝堂上彈劾了朮赤,第一個第一時間給朮赤通風報信的,一定是嘉措。
至於模仿字跡,不說泱泱大徐,就是在這白鹿洞書院裏找幾個擅長模仿他人字跡的士子出來也不是件難事。這封信在徐遠來到白鹿洞書院之後不久就已經準備好,為了足夠真實特意派一名黑甲軍帶到西河境內再由飛鴿傳書至五老峰。
在徐遠原本的預料中,這一次和朮赤爭奪歸青州定是場惡戰和拉鋸戰,甚至因為歸青州是青州人士的關係,自己先天就不佔據地利和人和兩點,畢竟在現在青州不少百姓的心裏,已經把自己當成了西河人,還有一些青州百姓的心裏更是對大徐恨之入骨,恨他們兩百年前將青州拱手相送,恨他們令青州在西河的統治下度過了兩百年水深火熱的生活。
所以徐遠提前準備了這封信,好能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引朮赤離開白鹿洞書院。結果沒想到柳元口中的歸青州和朮赤之間那樁不算小的恩怨竟是滅門之仇,歸青州在大徐和西河之間沒有多加猶豫地就選擇了前者,一切都順利地超出攝政王殿下的想像。
這一樁事先的謀划也就因此而沒有派上用場,嚴格說起來也不能算是完全沒有派上用場,至少還是讓朮赤提前離開了白鹿洞書院,間接地讓他少招募了幾個白鹿洞學子,這或許也算是意外之喜。
歸青州緩緩道:“若是朮赤回到西河皇城發現這封信是假的,依他的脾性估計會氣得發瘋。”
“未必是假的。”
徐遠輕聲笑道:“之前沒有可以彈劾他的事情不代表現在沒有,西河輕騎和黑甲軍發生衝突這件事說起來可大可小。若我是察郃,就會在這上面做些文章,就算不能扳倒朮赤,至少也能讓他弄得一身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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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夏蟬一般的漆黑小蟲掠過半空一路往下,很快來到了五老峰的山腳,一頭撞進早已為它準備好的專門針對蠱蟲的迷煙中,小蟲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飛得歪歪扭扭時上時下,彷彿喝醉了酒一般。
一路上一直藏在暗處保護攝政王殿下,如今藏在暗處伏擊小蟲的幾個扈從這時同時出手,半空中刀光劍影密佈,好似織成一張綿密的大網,將小蟲籠罩在內,同時將迷煙吹散。
失去了迷煙的束縛,小蟲一下子恢復了活力,八對翅膀瘋狂震動發出點點嗡鳴,生生穿過了刀光劍影朝着前方飛掠而去,刀光擦着它的身體而過,只砍下了它的后兩對翅膀和一截尾巴。
數道身影自暗處中接連現身,其中三人的視線均落在中央的中年人身上,一個手握長劍,麵皮白凈的中年劍客問道:“紀勢,現在該怎麼辦?”
紀勢沉默半晌,方才悶悶開口,“我沒料到綠袍老祖竟將聞香蟬養到了八翼,這是我的疏忽。此事是我拜託各位的,我會向殿下如實說明一切,若是有什麼罪名我一力承擔,不會牽連到諸位。”
中年劍客和身旁的兩個同伴同時鬆了口氣,紀勢看着他們如釋重負的樣子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你們三個蠢貨吹散了迷煙那聞香蟬豈能跑得了?一個也別想擇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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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輕騎的隊伍中。
朮赤騎馬走在百餘西河輕騎的最前方,面色陰沉,不說大徐,女真和北元都是下山時的人比上山時的人多,結果到了他這裏可倒好,西河輕騎被黑甲軍宰了一百多個不少,白鹿洞書院的學子還沒招攬到幾個,本想最後幾日再做做努力,卻因為四弟嘉措的一封信打破全盤計劃,不得不提前返程。
今年估計除了那幾個本就出身於西河的學子外,不會再有別的收穫,算得上是西河近幾十年來在白鹿洞書院中收穫最為慘淡的一次,而且可以預見的是,因為今年在五老峰上發生的那些事,接下來幾年也極有可能還是這個情況。
想到這裏,朮赤不由得看向身旁的綠袍老祖,冷聲道:“接下來三年,你的俸祿減半。”
綠袍老祖悄然握緊了手中的馬韁繩,隨即緩緩鬆開,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袖中貼在手腕上的兩隻蠱蟲開始繞着他的手腕飛舞。
被砍掉了兩對翅膀的聞香蟬這時終於追上西河輕騎,輕飄飄地落在綠袍老祖的肩上,綠袍老祖拿起它看了一眼臉色霎時間陰沉下來,眼中寒芒吞吐。
聞香蟬天生對藥材異香敏感,藥材越是稀有不凡便越是興奮,雖說聞香蟬后兩對翅膀消失不見,但是從前六對翅膀的伸展情況不難看出后兩對翅膀也已經張開,白鹿洞書院中能讓聞香蟬如此興奮的藥材,除了失竊的枯榮草還能有什麼!
綠袍老祖翻過聞香蟬的身子,在它的第四對翅膀右邊找到了自己所刻下的標記,一個小小的徐字。
“大徐…”
綠袍老祖輕聲呢喃,聲音怨毒如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