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疼(1)
早飯是喬晨買的南瓜粥,現熬的,加了蓮子薏米之類的東西。我是個對早飯很隨意的人,面對這樣精緻的東西,我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胃口,只裝模作樣的喝了兩口就再喝不下了。
喬晨擰着眉毛指着剩下的南瓜粥問我:“這就飽了?”
我不知道怎麼說,只好點了點頭。喬晨顯然不相信我的胃就兩調羹粥那麼大,鬱悶的看着我。
大概是因為我心裏知道江淮就在離我不遠的某間病房裏安靜的躺着,所以沒有病人的時候根本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我勸走了喬晨,送他下樓的時候,他一步三回頭的挪到車前,像個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一臉哀怨。我有些想笑,卻強行忍住了。
下班后,喬晨沒出現在醫院門口。花小語和李川都值夜班。我百無聊賴的在醫院裏轉了轉,腳像着了魔似的將我帶到了住院部。
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撒在病房裏,我隔着玻璃向裏面望去。這是個單人間,門口站着兩位警察。見我來了,其中一個警惕的向我走來。
“你找誰?”他的眼睛很亮,我竟不敢與他對視。
我指了指裏面,掏出了自己的醫師證,“我能進去看看他么?”
那個警察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另一個警察,那個警察也朝我走來。他年紀稍大,大約四十歲,人很精神,目光如炬卻很隨和。他笑着看了看我的證件,問道:“你就是南錦?”
我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我是。”
他忽然伸出手來要與我握手,“那天多虧了你,謝謝。”
我懵圈的伸出手與他握了握手,忙表示沒什麼。他把我讓進了病房,順手帶上了門。
江淮還在睡覺,我站着沒動,生怕驚醒了他。他的睫毛彎彎長長,手臂隨意的放在身側,眉頭皺起,像是在做一個難受的夢。這樣的睡顏我隔了十年終於還是又見到了。
我靜靜的站着,或許是察覺到了有人正盯着自己看,床上的江淮忽然睜開了雙眼,目光凌厲的朝我看來。我嚇了一跳,撒腿就要往外跑,慌亂中一腳踢倒了凳子,小腿穿來一陣劇痛。
“南錦?!”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明顯吃了一驚。眼裏的防備盡數落下,鋪滿了小心翼翼。
我不敢再看他,瘸着腿只想馬上逃離。他卻掀了被子下了床。大約是傷口還沒好利索,他的臉上都是痛苦的忍耐。
“南錦!”他想追過來,傷口的疼痛卻讓他不得不停下,“別走,南錦!”
我沒敢回頭,我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面。門外的警察透過玻璃看向我們,又疑惑的轉過頭去。
長久的分別讓我們之間自然而然的疏離起來。我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一轉身即對上他複雜的眼神。他的臉比十年前更瘦,所以顯得五官更加立體。眉眼也比從前英氣許多,唇角微揚,那笑容像是準備了許久,笨拙又生疏。
“謝謝。”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淮終於先開了口。
我用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以後兩不相欠。”
他一怔,在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暉下,我看見他眼中有點點微光閃動。
“對不起。”他又說。
這一下,我終於忍不住奪路而逃。再留下來,多一秒都是誅心剔骨的疼痛和煎熬。十年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慢慢在無望的等待和煎熬里付水東流,我付出的失去的換來的只是你的對不起。可是南錦,你還想要怎麼樣?帶着這十年空白從頭開始么?
別鬧了。
跑出醫院,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整座城市亮起星星點點的霓虹。悶雷劈過,大雨滂沱。這座小城在這個季節很少見到這樣大的雨。沒有傘,包也不知道落在辦公室還是丟在江淮的病房裏了,鑰匙錢包都在裏面。我跟一群慌不擇路的人一起擠在商場門口等雨停。
天漸漸的完全黑了,我開始打噴嚏,鼻子也像是堵上了一團棉花。外面的雨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開口跟商場裏的售貨員借了手機,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電話撥給了花小語,她滿腹怨氣的跟我抱怨着晚上來的奇葩奶奶,捨不得用力按住踢人咬人的孫子,卻把沒能一次紮好輸液針的小護士罵得狗血淋頭。
我耐心的聽完,用陌生的桑心告訴她,“你去辦公室找一下我的包,要是沒有的話就去……”我頓了頓,接著說,“要是不在辦公室,那就去江淮病房找找。”
花小語的八卦之魂瞬間引燃,一連問了我三個問題,“你去看江淮了?你不是不去么?你們都聊了些什麼?”
我拒絕回答任何一個問題,匆匆將電話掛了。過了半個小時,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
喬晨舉着我的包在擁擠的商場門口找我。頭髮上滴滴答答有水滴落,我心中一熱,眼睛也紅了。
“我在這兒!”
他終於尋聲找到了我。隔着洶湧的人潮,他奮力向我走來,穿過風雨和等待,眼角帶着炙熱和真誠。這樣的目光,十年前的江淮也有,恍惚了時光,撥亂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