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這片平原，他就是李項陽

河北保定城南五十公里處。

保定，華北大平原上的交通樞紐。一輛列車由南自北飛奔，火車頭上的那面膏藥旗迎風飛舞着。

火車頭竄入一座山體隧道。忽然間，從隧道頂上跳下來五十幾個手持盒子炮、三八式、漢陽造的漢子。這些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他們的右臂上卻都縫着一個臂章“18A”。

18A，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即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

為首的漢子，是八路軍冀中軍分區平原游擊隊隊長——李項陽。

兩天前，他接到了冀中軍分區的緊急命令，讓他務必炸掉一輛列車。這輛列車上滿載着日軍的新式化學武器。且軍分區的趙政委特別叮囑，這批化學武器威力巨大，必須在遠離村莊和城市的地方引爆。

隧道與車身足有三米高的間隙。五十幾個游擊隊員，在李項陽的帶領下，跳到了列車上。

列車在一分鐘后便駛出隧道。車頭與車位，日本人各加裝了一節鐵甲車廂。所謂鐵甲車廂，指的是周身佈滿射孔的武裝車廂。兩個鐵甲車廂，除了各裝有四挺野雞脖子，甚至還各裝有一門九二式步兵炮。

一個眼尖的日本兵發現了這五十幾個不速之客。負責列車守衛的日軍中隊長大聲下着命令。數十名日本兵爬上了車頂。鐵甲車廂正對車頂方向的幾挺重機槍也開始吞吐火舌。

交火，激烈的交火。這是一場慘烈的戰鬥。李項陽身邊的戰士們一個又一個的倒下。終於他帶着剩餘的十幾個戰士佔領了其中一節堆滿氯氰酸氣炮彈的車廂。

八名戰士死死的守住了車廂的兩個入口。

游擊隊的副隊長王有牛身上，背着整整三個炸藥包。他問李項陽：“隊長，炸不炸？”

李項陽是燕京大學畢業生。當初日本人佔領華北，他和同窗好友何奇峰棄筆從戎，投了八路軍。他被分配到冀中軍分區。何奇峰因通曉俄語，被組織送到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了兩年，後派至新四軍浙東軍分區。

這對同窗好友，如今一個是華北大平原上震懾敵膽的游擊隊長李項陽。一個是江浙一帶令日寇頭疼不已的“何瘋子”。

李項陽受過高等教育。他知道這些整整齊齊碼放在車廂里的化學武器有多麼的慘無人道。一旦列車駛入保定火車站附近，就不能炸毀這批化學武器了。那樣會殃及保定城裏的老百姓。

現在車廂兩端的日本人足有上百。自己一方僅剩下十幾個人。用不了幾分鐘，日本人就能攻入車廂。到那時，想炸這些缺了八輩陰德的化學武器也來不及了。

李項陽斬釘截鐵的命令隊副王有牛：“炸！”

隊副王有牛笑着對李項陽說：“恭喜你，隊長，你成了平原游擊隊的第五個李項陽。”

王有牛眼前的這位李項陽，本名孫志。李項陽其實是平原游擊隊首任隊長的名字。他在三八年反掃蕩時犧牲。為了震懾華北平原上的漢奸、鬼子。組織決定，永遠保留李項陽這個名字。自那以後，每一任平原游擊隊的隊長，都自稱為“李項陽”。

戰爭不是請客吃飯，是要死人的。敵後游擊戰更是如此。四年間，平原游擊隊犧牲了四個隊長。孫志接任隊長，成了第五個李項陽。

李項陽親手拉着了炸藥包的引線。不知為什麼，他的腦中迴響起入黨宣誓時，大家齊唱的《國際歌》：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

有信仰的人，通常不懼怕死亡。華北平原上的五個李項陽，個個都是不怕死的人。

十幾秒鐘后，列車發生劇烈的爆炸。爆炸之後，列車殘骸的上空瀰漫著黃綠色的氣體。

李項陽和他的戰士們，跟守車的近兩百名日本兵同歸於盡。全部氯氰酸氣炮彈爆炸。因爆炸遠離保定城，未對保定城內的老百姓造成任何傷害。

“第五個李項陽”，本名孫志，一九零九年生人。中國共產黨黨員。八路軍冀中軍分區平原游擊隊第五任隊長。祖籍北京，世代書香，祖上出過六名進士，兩位翰林。其父做過大清的北直隸布政使。孫志一九三七年投筆從戎。一九四二年秋犧牲於河北保定。

十三年後，已被授予少將軍銜的同窗好友何奇峰，來到了孫志犧牲的地方，將一瓶老白乾，撒到了華北的大平原上。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兩天後，保定火車站。

站台的條椅上，坐着一名垂頭喪氣的日軍中佐。這人是保定憲兵隊隊長西島康健。運送化學武器的列車在保定段被共產軍游擊隊炸毀。日軍華北方面軍高層大怒，痛斥西川康健剿匪不力，直接撤了他的隊長職務，將他調到東南亞戰區做一個中隊長。

西島康健正要出發，一個少佐軍銜的日本軍官走到他的面前：“你好，我是新任憲兵隊隊長，本川道明，作為你的繼任者，我想來送送你。”

本川道明，正是劉笑嫣的閨蜜櫻桃菀子的丈夫。他和西島康健一樣，此刻都滿懷失意。他本來是野戰27師團的作戰參謀，因27師團在冀中屢戰屢敗，師團長一怒之下撤換了所有作戰參謀。於是乎，他從野戰師團降到了保定憲兵隊。

西島站起身，和本川握了握手。

本川問道：“有件事我不明白。保定這一帶的那個共產軍頭目李項陽，就真的那麼難抓么？”

西島目視着火車站外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感嘆道：“太有意思了。我從來到保定，就在尋找李項陽。現在我要離開了，終於知道了他是誰。”

本川驚訝道：“你找到了李項陽？請告訴我他在哪裏。”

西島一臉無奈的指了指前方：“看，這片廣袤的平原，它，就是李項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