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雲龍

柳雲龍，1903年生人。那一年，他的父親柳成儒高升大清的山東學政，因為柳父在兒子出生前的一晚，夢到有一條金龍在天空中行雲布雨。故柳父給兒子起名“雲龍”。

後來大清國的龍旗換成了五色旗，柳父成了北洋政府里的教育部副部長。雖然改朝換代了，柳家倒是富貴依舊。

日本跟北洋政府的關係還算不錯。不少北洋高官都選擇讓子女赴日求學。

1922年，柳雲龍被送到了名古屋大學學教育專業。

柳雲龍卻不想跟自己的父親一樣，做一個老學究。他問日本老師：“日本的軍事學校，哪一所最難考？”

老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當然是帝國陸軍大學。首先你要報考陸軍士官學校，陸士三年課程結束，取得當期畢業考試前十五位的，才有資格報考陸大。當然，如果你是日本皇室，可以跳過陸士，直接進陸大。”

柳雲龍笑了笑：“老師您看我長得像你們日本的皇室成員么？好，那我就先考陸士，再考陸大。”

1923年，柳雲龍如願考入陸軍士官學校。三年後，1926年，他又以入學考試第二的成績進入陸大。

在陸軍大學中，他結識了北川宮親王。二人睡上下鋪。那位親王殿下起初看不起中國人，對柳雲龍百般刁難。

北川宮自小學習劍道，自詡劍道高手。某堂劍道課上，他用木劍將柳雲龍打到重傷。

下課後，柳雲龍鼻青臉腫的找到北川宮，對他說：“三個月之後，我們再決鬥一次。我保證，鼻青臉腫的會是你！”

三個月，柳雲龍的所有課餘時間都用在了劍道館上。決鬥日期到來，柳雲龍兌現了自己的諾言——讓北川宮鼻青臉腫了一個月。

柳雲龍常說：人是一種特別賤的動物。你欺負了別人，別人倒要對你大加敬佩，屁顛屁顛的跟在你身後。

親王殿下雖然身份高貴，卻也是那種特別賤的動物。自那之後，陸大的學生們發現，二十歲的北川宮親王整天跟屁蟲一樣跟在一個二十三歲的中國人身後。

那時候柳雲龍說太陽是黑的，只怕北川宮都會附和：真比墨還要黑。

1929年，柳雲龍畢業。

陸大畢業生可以獲授一枚“菊花與星”畢業徽章。因為徽章酷似日本江戶時代天保年間發行的錢幣，陸大畢業生因此以“天保錢組”來自稱。畢業考試前六名，還能被天皇欽賜軍刀，則又稱“軍刀組”。

據說柳雲龍的畢業成績是陸大第一。校方認為，帝國最高軍事學府畢業考試第一卻是個中國人未免貽笑大方。於是乎將柳雲龍的成績調到了第六。

北川宮這位皇室成員，成績卻從第六調到了第一。

柳雲龍和北川宮成為了“天保錢組”加“軍刀組”的雙料同窗。

畢業宴會上，北川宮喝的米酊大醉，他問柳雲龍：“哪個軍種最刺激？”

柳雲龍隨口回答道：“自然是當間諜最刺激。”

柳雲龍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卻被北川宮當了真。

1929年10月，柳雲龍回國。那時國民政府早已取代了北洋政府。柳父到了上海做寓公。在國民政府中，他倒是有些朋友。他給自己的兒子在國民警衛二師謀了個職位。

1933年蔣先生第五次圍剿時，三十歲的柳雲龍已在國軍中混上了嫡系中校副團長的位子。

第五次圍剿，柳雲龍到了江西，親眼見識了被形容成“紅眉毛綠眼睛”的紅軍。

反圍剿之後，不知為何，柳雲龍竟辭去軍職，到國民政府教育部謀了個科長的閑置。據他自己說：我這是要繼承老爺子的衣缽，教書育人。

國民政府檔案中，柳雲龍的履歷到1935年便截止了。沒有人知道教育部的柳科長在1935年後去了哪裏，幹了什麼事。

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柳雲龍突然回到了上海。因為有一張日本陸大的文憑，是“天保錢組”加“軍刀組”雙料成員。柳雲龍在軍統里謀到了個“對日策略研究室副主任”的頭銜。

戰爭初期，國軍節節敗退。大批城市陷落。國民黨陣營中已是人心不穩。像李士群、丁默邨乃至汪精衛、周佛海、陳公博那樣的大人物，紛紛投入日本人的懷抱。

1938年，柳雲龍這個軍統“對日策略研究室副主任”，不知怎麼就聯繫上了老同學北川宮親王。北川宮親王此時已是日本駐滬最高特務機構——梅機關的二號人物，副機關長。

北川宮親王親自作保，柳雲龍“投誠”進了梅機關下屬76號做了個行動隊副隊長。

聽聞兒子投敵叛國，已經身在重慶的柳老爺子竟絕食三天而死。

那時日本人對柳雲龍這個新投誠的“前軍統”並不放心。所以只把他放到了76號。

哪曾想，一進76號，柳雲龍的風頭就蓋過了頂頭上司李士群。他挖出了軍統潛伏上海的整張間諜網。

柳雲龍在搶功這種事兒上似乎頗有天分。行動抓人的時候，他沒有用76號的手下，而是直接找到了老同學北川宮親王，借用了日本憲兵。

軍統上海站站長以下五十多名軍統間諜被捕，柳雲龍立下大功。這算是柳雲龍送給日本人的一張投名狀。日本人逐漸開始信任柳雲龍。

北川宮親王力薦機關長影佐禎昭，將柳雲龍調入梅機關本部，成了梅機關本部唯一的中國人。

柳雲龍在接下來一年多的時間裏，充當起日本人最忠誠的打手。因此，他得了個梅機關“柳閻王”的雅號。

1939年冬天，軍統派出刺客在紅房子西餐廳刺殺北川宮親王。柳雲龍為北川宮親王擋了一槍。

事後，北川宮親王在病床前對柳雲龍動情的說：“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學長，而是我的義兄！”

當時柳雲龍在汪精衛政府的編製表上有一個上校軍銜。北川宮親王卻找到了影佐機關長：“天保錢組加軍刀組成員、帝國親王的救命恩人怎麼能穿汪的軍服，佩戴汪的軍銜？汪的軍服和軍銜，根本配不上我的義兄！”

影佐機關長倒是順水推舟：“支那人擁有日軍軍銜倒不是沒有先例。川島小姐不就。。。。也好，柳桑跟親王之間的友誼堪稱中日親善的典範。就授予他一個大日本陸軍中佐軍銜吧！提升為梅機關幹事長。”

於是乎，柳雲龍成了整個上海灘唯一身穿日本軍服，佩戴日本軍銜的中國人。駐滬的不少日軍高級軍官，又都是柳雲龍的陸大學長或學弟。他這個“漢奸”當的更加如魚得水。

某次李士群跟丁默邨半開玩笑的罵道：“都說咱們是漢奸。梅機關的那位柳閻王，比漢奸還特么漢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