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住那條狗!(2)
他從一棵樹走到另一棵,心裏的驚惶也跟着升級。他發現了更多被翻過的土,有些石頭上有新鮮的刮痕――只有在采松露時才會留下的痕迹。這肯定不是,也不可能是他的鄰居乾的,他從小就認識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一定是外地人,一個不知道這塊寶藏是屬於他的人。不過他是通情達理之人,他承認外地人確實無從判斷這塊地到底是不是私人財產。圍牆和指示牌都太貴了,而且他從沒想過有這個必要,他的地就是他的,大家都知道。但是很明顯,時代不同了,陌生人進山了。當天下午,他開車到最近的鎮上,買了一堆指示牌“私人財產,禁止入內”。另外為了保險起見,其中有三、四個上面則寫着“內有惡犬”。他和太太兩個人一直忙到天黑,才把這塊地的四周都釘上了牌子。幾天過去了,風平浪靜,沒有入侵者採摘松露的新痕迹,農夫鬆了一口氣。這是無心之過,雖然他也曾反問,如果一個人不是成心干這事的,為什麼要選在半夜三更出來采松露?後來慘劇再度上演。標識牌根本沒用,他的土地再次遭到侵犯,天知道有多少黑金子在月黑風高之時被人從地底下偷偷挖走了。這種行為已經無法用無知來解釋了。一定是蓄意偷采松露的惡賊,在夜幕的掩飾下,無恥地掠奪了老人惟一的經濟來源來以謀取暴利。當天晚上,農夫和妻子坐在廚房喝湯的時候,認真地討論了這個問題。他們當然可以報警。但是由於松露,或者說至少賣松露可以賺到的錢,並不正式存在,驚動官方也許不是明智的做法。警察會盤問失竊物品的價值,而像這類的個人**還是不要張揚出去為好。而且對於偷采松露的官方懲罰,最多也就是送進監獄,根本拿不回深藏在小偷口袋裏數以千計的不義之財。於是,這對夫婦決定尋找更加強硬但更令人滿意的方式來伸張正義。丈夫跑去請教了他的兩個鄰居,他們知道該做些什麼來解決問題。他們答應出手幫他。於是,接下來一連幾個漫長的寒夜,三個人都手持獵槍守在橡樹底下,天亮時分才踉蹌着回家――夜裏,他們會喝酒來禦寒,所以,早上都有點醉醺醺的。終於有一天晚上,當烏雲滾滾而來蓋住了月亮,寒冷的西北風刮在三個人的臉上,他們看到了車的燈光。一輛車在山下200公尺的泥土路上停了下來。引擎熄了,燈也滅了,車門開了又輕輕地關上了。有人說話的聲音,接着是手電筒的燈光,慢慢地爬上山坡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了。先進入樹林的是一隻狗,它停下來,聞到人的氣味,發出了一陣尖銳不安的吠叫,小偷噓着要它安靜,於是狗叫立刻低沉下來變成了噝噝的聲音。三個人活動活動凍僵的手指頭,好抓牢手中的槍,農民拿起特地為這次埋伏而買的手電筒照了過去。小偷走到空地時恰好被燈光照個正着:那是一對貌不驚人的中年夫妻,女的帶着個小袋子,男的拿着一隻電筒採得正歡。三個松露衛士特意露出他們的武器靠近這對夫婦,卻沒有遇到任何反抗。槍管頂在鼻子下,他們一下就承認以前也來偷過松露。“偷了多少呢?”老農問,“兩公斤?五公斤?還是更多?”“犯人們”一聲不吭,三個人也沉默下來,思量着該怎麼辦。公道是一定要討回的,但是比公道更重要的是,一定得讓他們還錢。其中一個人在老農耳邊低語了幾句,老農點點頭。“好,就這麼辦。”他當場宣佈了三人臨時法庭的判決。小偷的銀行在哪裏?尼昂(Nyons)?好,如果你現在出發走路去,到那裏的時候銀行正好開門,取三萬法郎出來,再回到這裏,我們會看着你的車子、狗和老婆,直到你回來。男犯動身去了,整整四小時的步行旅程。他的狗被塞進了行李箱,老婆被關在了後座上,三個大男人也擠了進去。那是個寒冷的夜晚,他們邊喝酒邊打瞌睡。黎明來了,接着天亮了,然後到了中午……亞倫停住了,“大作家,你覺得結局是怎麼樣的呢?”我猜了幾種,但都不對,亞倫大笑。他說,“其實很簡單,一點都不戲劇化。那賊確實去了尼昂的銀行取光了他所有的錢,然後,噗——一溜煙地跑了。”“他就再沒回來過?”“沒人再見過他。”“他老婆也再沒見過他嗎?”“別提他老婆了,他本來就不喜歡她。”“農夫呢?”“一直到死都耿耿於懷。”亞倫說他得走了,我付了松露的錢,並且祝他好運,買到一條好狗。回到家裏,我切開一棵松露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貨,結果裏面整個都是黑的。看起來亞倫是個好人,但是,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