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熱鬧的一天

喧囂熱鬧的一天

“早啊,泥瓦匠。”“早啊,水管工。”工作隊一到,又是喧囂燥熱的一天。他們相互寒喧握手,像是第一次見面似的,以職務而不是以姓名相稱。建築師克里斯蒂安與他們合作了好多年,也從來不叫他們的名字,總是莊重又複雜地把他們的姓和職務連在一起,比如:曼尼古希水管工,安德雷泥瓦匠和特魯斐利石匠等。這使得他們有的人的名字聽起來冗長嚴肅,大有貴族氣派。例如鋪地毯的讓·皮埃爾,他的正式稱呼叫作:“加亞爾·波瑟地毯師(Gaillard-PoscurdeMoquette)”,給人的感覺像是見到了中世紀的侯爵大人,頗令我肅然起敬。曼尼古希水管工把我家的牆壁鑽得千瘡百孔,據說是要讓房子的每個角落都能感受到他鋪設的暖氣。此刻,大家圍攏在其中的一個洞口旁,一本正經地討論着工程的日期與進度,彷彿這裏正聚集着一群天生以準時為人生準則的人們。工程的進展將遵循嚴格的先後次序:由曼尼古希先安好所有管子;磚石工尾隨其後,砌磚補石;接下來,電匠、泥水匠、瓷磚工、木匠和油漆工依序—一登場。有鑒於在座的諸位都是本份的普羅旺斯人,沒有人敢於對工程的具體完成日期進行有效的確認。不過,這倒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趣的思考空間。曼尼古希顯然因為身為本次工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而頗為自得。要知道,所有其他人的時間表全要根據他的工作進度才能夠確定得下來。“你們會看到,”他說:“我得把牆壁挖得像乾酪似的。你怎麼樣,磚石匠?給你半天的時間修補夠嗎?”“可能要一整天,”狄第埃說:“可是你什麼時候弄好?”“別催我,”曼尼古希說:“我做了40年的水管工,中央暖氣管這玩意兒可是急不來的。這可是非常、非常、非常複雜的工程。”“要到聖誕節嗎?”狄第埃帶着揶揄的口吻故作虔誠地問道。曼尼古希顯然識破了話中的含義,看着泥瓦匠搖搖頭:“哈,你這傢伙跟我開玩笑啊。不過,說到冬天,大家都想想看。”為了示範出冬天的景象,他比劃着在肩膀上披上一件想像中的大衣。“想想看,外面的氣溫是零下10℃,”他打了個哆嗦,拉下軟帽蓋住耳朵,煞有介事地繼續說道:“突然之間,‘啪’地一聲,水管漏了!為什麼呢?因為當初有人裝得太倉促,活兒做得不夠仔細。”曼尼古希停下來環顧四周,自信大家的心靈都已經充分體會了寒冬與漏水的嚴重狀況后,才得意地說:“那時候,該誰看笑話啊?啊?該誰取笑我這個水管工啊?”反正到那時還講得出笑話的絕對不會是我。裝暖氣這件事已經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個惡夢。幸好白天還可以待在室外,這才能勉強能夠忍耐。以前我們家的改建工程,至少都局限在房子的一部分,而暖氣管工程卻無所不在。曼尼古希和他的觸手般的銅管如影隨形,灰塵、瓦礫和扭曲變形的斷管殘線撒在他每天工作的路線上,像是鐵齒白蟻蛀出的痕迹。最糟的是我們全無**可言,不是在廁所遇見手持焊槍的學徒,便是在卧室發現往牆上鑿洞的曼尼古希。游泳池是惟一的避難所,但即使在那兒,也只有完全鑽進水裏,才能藉著池水,隔絕屋內電鑽與鋼錘的無情噪音。有時候我們想,朋友的話也許是對的,我們應該到別處去度八月,或者,乾脆把自己冷凍封存起來更好。相比之下,夜晚是如此的安詳寧靜,我們逐漸沉溺於閑坐庭院,任夜空中的星辰來撫平白日喧囂創傷的心情,連盧貝隆地區特意為夏季遊客而舉辦的眾多社交及文化活動,我們也失去了興趣。這期間,除了去聽了一場聖詩演唱會,在修道院極不舒服的板凳上坐得屁股疼麻之外;我們只去欣賞了一次在奧佩德一處廢墟上舉行的音樂會。其他的時間,我們足不出戶,能夠在寧靜中獨自休養生息對我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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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旺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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