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碧姬・芭鐸

大明星碧姬・芭鐸

“聽說了嗎,”曼尼古希神秘兮兮地說道:“外面都在傳,說碧姬·芭鐸在魯西隆村那邊新買了所房子。”他放下手中的鉗子,緊貼過來,謹防那位年輕的學徒也偷聽到芭鐸小姐的私人計劃。“據說,她不想住在聖特魯培了,”曼尼古希說著,食指習慣性地伸出來,點到我的胸口,表明他告訴我的可都是掏心窩子的秘密。“這可怪不了她,”他的手指自信地在我胸口繼續點着:“你知道嗎,每年的八月份,隨便哪天都有5000個人偷偷摸摸地在海裏頭撒尿!想起來就覺得噁心。傻瓜才會下海游泳呢!”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表示對此等大不衛生的恐怖行為的無限憤慨卻又無能為力。當我們站在山區的陽光下,對不幸居住在聖特魯培岸邊的海洋生物深表同情的時候,曼尼古希那位更加可憐的學徒工吃力地扛着一隻鑄鐵暖氣片跋涉上門前的台階。他的肩頭上像掛着一圈花環一樣吊著一串銅質管道配件,隨着蹣跚的腳步發出叮叮噹噹的悅耳奏鳴,同時映襯着他那件早已被汗水濕透的耶魯大學體恤衫,形成一幅意識流藝術家筆下知識與勞動緊密結合的絕妙畫面。就是不知道,如果耶魯大學同學會看到這幅場景的話,會作何感想。才忙了不一會兒工夫,曼尼古希的衣着已經向驕陽做出了重大讓步:他褪去常穿的厚長褲,換上與帆布鞋相配的咖啡色短褲,仍然難免汗流浹背。今天是我家盛大工程的開幕日,標誌着這一重大時刻的是屋前空地上通常只有廢料場中才能見到的景象:在一個油漬斑斑的工作枱周圍,散落的中央供暖系統的零件堆積如山,其中包括:一盒一盒的黃銅接頭和活塞,還有焊槍、瓦斯筒、鋼鋸、暖氣片、鑽頭,和一罐一罐好像黑蜜一樣的東西。這還只是第一批材料,其他如:水箱、燃料桶、鍋爐和火爐等物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運到。曼尼古希特意領我參觀他那些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的各色零件,一邊介紹名稱和用途,一邊嘖嘖有聲地讚歎着:“嘿,瞧這質量,簡直太棒了。”接下來,我們穿越家中即將施工的房間,由曼尼古希逐一指出他準備在哪塊牆壁上大動干戈地進行外科手術。我此刻才真正開始意識到,今後的幾周,我們將生活在怎樣一個水深火熱和塵土飛揚的世界之中。這種覺醒的意識讓我幾乎產生了搬到聖特魯培去與那裏的幾十萬遊客共度八月的念頭。每個周末,數以百萬計的北方人都把南下的道路擠壓得水泄不通。據報道,高速公路靠近博納(Beaune,由巴黎通往蔚藍海岸的高速公路的中轉站)的一段,堵塞的車流綿延整整35公里,一眼望不到盡頭。如果有誰能夠在一小時內通過里昂(Lyon)的那條隧道,便已經算得到幸運女神的特別青睞了。汽車水箱的溫度和人的脾氣在酷暑和交通堵塞的共同作用下以同樣迅猛的速度提升。倒是拋錨的卡車得以忙裏偷閑,着實享受了一把全年最愜意的周末。但緊接着,疲倦和焦躁自然而然地帶來了車禍和傷亡。普羅旺斯每年的八月都是以這種雜亂無章的方式開始的;而四周以後,返城大行動又會將同樣的鬧劇在相反的方向上重複演繹一遍。大多數“入侵者”都回超越我們而直奔蔚藍海岸,但也有成千上萬人特意湧進盧貝隆山區。他們改變了當地市場和村莊的風貌,也增添了本地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咖啡館常客發現他們經常坐着的地方現在已經被大批的外國人佔領,只好站在酒吧邊,抱怨度假季節的種種不便,諸如:麵包店裏的麵包一早就被賣光,觀光客將汽車從早到晚地堵住住家的門口不說,還徹夜不眠地喧嘩等等。另一方面,本地人也不得不點頭嘆息着承認觀光客確實為地方上帶來了巨大的財富。不管怎麼說,大家倒也一致同意,這幫八月的過客也不那麼討人厭。他們皮膚白皙,穿着光亮的鞋子,提着嶄新的購物袋,開着咋眼的汽車。你不可能認不出他們。他們帶着觀光客特有的眼光,在拉考斯特村、梅納村和奔牛村的街巷間往來穿梭,有的人還盯住當地的村民端詳和拍照,彷彿他們也是古老村景的一部分。每天傍晚,在梅納村邊的古城垣上,都可以聽到有人大聲讚頌大自然的美麗景色。其中,一對英國老夫妻在眺望山谷時發出的評語最得我心。“落日的景色真是美不勝收。”她說。“是啊,”她的丈夫答道:“與小村相映襯,特別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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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旺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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