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最後的美味
麥克餐廳是卡布雷爾村(Cabrires)的小飯館兼休閑中心。因為裝潢不夠華麗,所以尚未引起米切蘭指南的注意。老人們在前廳玩紙牌,食客在後堂吃飯,互不干擾。老闆是主廚,老闆娘則負責招呼點菜,家中其他人等跑堂打雜。這是一家很舒適的街頭小館。主人沒有什麼雄心大志,非要把手藝不錯的主廚捧響成為明星,把可愛的餐廳變成昂貴的飲食廟堂。老闆娘安排我們坐下,並送來飯前酒。我們問起松露如何,她轉動着眼珠,露出一副近乎痛苦的表情。一時間,我們還以為松露已經賣完了呢。經她解釋,才知道這不過是她對人生許多不公平事物的一貫反應。她的丈夫麥克喜歡烹調新鮮松露。他有穩定的供應源,也像一般人一樣用現金付賬,一樣拿不到發票。他認為這筆費用得算進經營成本里去,不能作為附加利潤賣出,因為沒有書面文件證明買進價是多少。同時,即便客人們不停地盯着點食松露,他也不肯大幅度調整菜單上的定價,以免得罪店裏的常客――冬天裏的顧客都是本地鄉民,相當計較價錢。而肯花錢的大爺們通常要到復活節以後才會南下。這就是問題所在。老闆娘拿來一隻銅鍋給我們看,裏面盛着價值數千法郎名副其實的松露。我們不禁問她麥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做出了一個經典的聳肩動作,眉毛肩膀同時上揚,嘴角則向相反的方向一撇,說道:“這樣他才高興吧。”我們叫了松露烘蛋,多汁、飽滿、鬆鬆軟軟的,每一口都吃得到那珍稀如金的深黑色小玩意兒,這怕是冬季最後的絕美滋味了。我們用麵包把盤上余汁都擦凈吃掉,盤算着若是在倫敦,這樣的一餐得花多少錢。結論是,我們可真沒少賺。在普羅旺斯進行任何一點小小的揮霍前,只要想想倫敦,我們立刻便會釋然。麥克走出廚房來向顧客致意時,注意到我們光潔的盤子。“好吃吧?松露?”好吃極了,我們說。他告訴我們,賣松露給他的那個人——此項行當中的一個老惡棍,剛剛給人搶了。搶去的硬紙盒裏,裝着超過10萬法郎的現金,可是這傢伙不敢報警,怕警察問起這大筆錢是從哪兒來的。現在,他正哭窮呢。明年,他抬高售價是一定的了。“人生就是如此。”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