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妙良策
妻子突然急中生智,提出一個只有女人才想得出來的點子。她認為,既然工人們認為耶穌的生日並不足以成為房子完工的充分必要期限,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另找一個比耶穌更偉大的理由逼迫工人們就範呢?而對法國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吃飯和暢飲美酒更重大的事件呢?這麼想來,我們很快做出了決定:以慶祝完工為名,邀請工人們到家裏來開個宴會。不過前提條件是,必須帶着他們的太太一起來。這出自直覺的詭計來自於兩項假設:第一,太太們因為從沒看過先生在別人家的工作成績,好奇心會驅使她們非來不可;第二,做太太的肯定不願看見工程未完成的部分是由自己丈夫負責的,這會讓她們在別家太太及所有的人面前丟臉。回家的車上,夫妻倆還可能因此大吵一架呢。越想越覺得這是個是絕妙的好計。我們選定了聖誕節前的最後一個星期天作為宴請日,發出了請帖:香檳酒會,從上午十一點開始。我們的妙計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不到兩天,水泥攪拌器被送了回來。狄第埃和他的助手們重新大聲喧鬧着從上次沒做完的地方繼續幹下去,好像中間根本沒有三個月的中斷似的。沒有人說明為什麼這些日子他們總不肯來,也沒有人解釋為什麼忽然復工。狄第埃有一次信口說起,他希望做完這裏所有的工作,再接着去滑雪。這是我們所能掌握的最接近的線索。他還附帶着說,他和他的妻子將非常願意來參加我們的酒會。我們計算過,如果每個人都來的話,總共有二十二個人,每個人都有着普羅旺斯人特有的好胃口。又因為就在聖誕節前,他們可能期待我們來點節慶氣氛的食物,而不僅是一碗橄欖油和幾片香腸。妻子開始準備菜單,把小紙條和備忘錄貼得滿屋子都是:燜燒兔肉!蛋黃醬!小比薩餅!草菇餅!橄欖油麵包!要幾個豬油火腿蛋糕來着?一張又一張的紙條,弄得我只寫了兩個字——香檳——的記事條顯得單薄無趣。一個寒冷的早晨,酒會的壓軸大餐送到了。那是朋友特地從佩里格弄來的一整隻肥鵝肝。只要我們自己烹調,加些黑色野松露末,價錢比買現成的便宜很多。我們打開包裝紙。不禁讚歎這隻肝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一隻碩大如小型飛機的猛禽。連它的肝都那麼生猛龐大,我捧着它放上砧板時,那肥厚、褐黃的一團佈滿了我的雙掌。根據朋友的指示,我把它切塊,塞進玻璃罐腌漬起來,再以顫抖的手指,摻了些珍貴的松露片進去。這哪裏是在燒肥鵝肝啊,感覺分明是在燒錢。將玻璃罐封好,放進盛着滾燙的大燉鍋,整整煮上九十分鐘。然後取出涼曬片刻,在變涼之前送進冰箱急凍。等油脂凝結之後,再取出玻璃罐,擺到地窖里去。這時,妻子才在她的備忘錄上把“肥鵝肝”這一項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