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以不永傷》 第四部(16)
“我們的丈夫,”她查着女人的人數,“十一個,夜裏都往你家跑。”“您說錯了,那不是我家。”他衝出人群坐進車裏,一路上長時間地按住汽車喇叭來催促前面的車。前面等紅燈的司機怒氣沖沖地跳下車,在看見那表示身份的車牌號后又滿臉賠笑地鑽回車裏。張文再始終沒說出一句話,回到家中他也只是默默吃過晚飯便早早躺到了床上。睡到半夜他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吵醒了。在夢裏他對袁南拚命地嚷着,他把自己這麼多年來都不碰朱珍珍的原因解釋成他在為她守着潔凈之身。醒來之後他忍不住笑了,他覺得自己竟找出這樣的理由略顯無恥。“而你呢?卻像公共廁所一樣骯髒。”他翻過身時一絲長發落進了他眼睛裏。就像當年他對袁南做的那樣伸左手摸到朱珍珍的前面。朱珍珍被驚醒後轉過身瞪大眼睛驚訝地看着他。“這一天終於到了。”她說。他解開她的睡衣壓到她身上,呼吸着她肩膀散發的香氣。這種奇怪的氣味驅使他點亮了粉紅色的壁燈。“這不是她。”他失望地想。由於這一想法的困擾他們試了三次也沒能成功。後來他再次轉回身去徹底地放棄了。“是啊,”他說,“這一天終於到了。”朱珍珍將頭蒙到被子裏由着淚水漫過她的臉。她從二十五歲起就和他下這盤棋,然而這盤棋下得實在太久了,她付出整個青春也沒有換來一場勝利。她曾想過,隨着文再工作的日益繁多和年歲的逐漸增長,她早晚會因為他喪失**而輸掉這盤棋,但她從未料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躺在床上她心酸地想到自己才三十齣頭,而之前的生活卻也如清水一般淡而無味。“或許還來得及。”她想,來得及和他再下一盤。第二盤她打算動用雙方誰也未曾觸及過的棋子——毛毛。事實上毛毛在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將她父母婚姻悲劇的原因看得一清二楚。她能看出來直到現在他們還將對彼此的依戀深深藏在心底。她明白將這條愛的鏈索打成死結的人正是朱姨。然而她並沒有懷恨在心。相反,由於她已慢慢察覺到雖然從表面上看父親和朱姨的感情很好,實際上卻相當冷淡,她認定朱姨也是這婚姻中的一個悲情人物,便時時處處都表現出對朱姨的敬重。十年多年來她們的關係處得相當和諧,即使這裏面並無愛字可言。毛毛確信他父親愛她,這是唯一愛她的人了。她總是試圖讓自己忘記他對母親的傷害,去理解他所遇到的苦楚。她想總有那麼一天她會成為父親最貼心的女兒。有時候她會很難過地想到她那孤獨的母親。她知道她母親對她沒有絲毫的愛意。從小到大,乃至將來,她都要順着她母親的情緒調整生活。這一切造就了她乖戾的性格,無論對誰她總是會像她母親一樣無端地發脾氣。不過她在心情愉快的時候卻永遠也改不了喜好惡作劇的習慣。十六歲前她讀遍了朱姨結婚時帶來的所有藏書。與書中各種角色的調換成了她那時最大的樂趣。在網上有時候她會假扮一位擁有豐富經驗的探長給一位名叫馬甲的年輕警員出謀劃策。一個月前在線上碰到了一位名為鶴舞的孤獨老人,她就買下了所有老年人的雜誌扮成老婦人與他聊天。暗中觀察毛毛的朱珍珍看到那些談話記錄怒不可遏。星期三上午她盜用了毛毛的網號把那位已被毛毛說服了有意再次擇偶的老人約到南湖湖畔。“你是她女兒吧。”老人在看見她手中的晚報認定這便是他們見面的標誌后小心地問。“恰恰相反,”朱珍珍,“我是她母親。”一陣微風襲過樹梢,劃過水面,吹向他驚慌的臉龐。似乎是他的下嘴唇也將隨風而去,他的嘴巴無法合攏,倒在了長椅上。她並沒見到張文再氣得暴跳如雷的情景。死者兒女為了避免外人產生家父為老不尊的印象,只是索賠一點料理後事的費用。張文再聽說后竟然抱着女兒狂笑不止。從沒有任何時候能讓毛毛比此時對朱姨更感到厭煩。幾個月之內她都不願去搭理朱姨。然而最終毛毛還是被她持久的耐心感動了。“她只是為我好。”毛毛想。星期日她陪朱姨逛了一天的商場。晚上她在車裏倒在朱姨懷中睡著了。朱珍珍把毛毛架回房中后坐在床前不動聲色地思考着。半年之後她終於找到了一整套暗藏殺機的佈局。走完第一步,張文再那固若金湯的防線終於開始瓦解了。第八章她在第二盤裏卻是如此冷靜。兩個人彷彿隱居世外的老人那般整天坐在山崖邊聽着禿鷲的哀鳴面對着棋盤沉思不語。在經過幾次失敗的試探之後,朱珍珍不再急於進攻。在毛毛過的最後一個生日的那天下午她終於抓到了一個微妙的機會還給張文再致命的一擊。七月二十三日剛剛來臨的時候她贏得了這盤棋的勝利。雖然並沒有如她之前所料讓她感到極大的愉悅,然而她卻讓張文再飽嘗了失敗的苦果。在向市政報告事情經過時,在電話里聽到袁南尖叫的那一刻,在雷奇隊長密切調查的幾天裏,張文再時常都面臨崩潰,他甚至都打算一口氣跑到警察局自首了。即使是出賣市政出賣自己出賣所有人他也不願被這世界遺棄。“去了也沒用,沒有人有能力給你定罪。”毛毛的喪事過後他做好一切安排便被躺在床上的朱珍珍看穿了心思。他抓着自己的頭髮撞擊牆壁,鑿碎了毛毛的鋼琴躺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