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十字路口

多年以後，面對緩緩升起的球衣，李天洋將會想起，他走入斯台普斯的那個下午。

他是去看比賽的，而且是偷偷地去，沒敢像其他同學那樣在社交網絡公佈。

球票是提前預定，托同學帶給他。兩張中層看台位置，可惜邀請到一起看比賽的女神臨時有事，沒法陪他一起，還勸他退票別去，不要浪費錢。

原本他是想在節間休息的時候，假裝被KISSCAM對準，然後詢問女神：“我可以吻你嗎？”，正式向愛慕已久的女神表白。

如果玉皇大帝保佑，真的被KISSCAM對準，興許人多起鬨，女神答應也說不定。

即使沒有被KISSCAM對準，即便女神暫時不答應，也能勇敢地說出長期以來的想法，肯定和女神的關係更進一步。

但女神不能去，完美計劃瞬間落空，他只好聽從女神建議，打開網站準備退票。

在點下確認退票之前，他突然想到再過四個月NBA常規賽結束，科比便要退役。作為湖人和火箭兩隊的球迷，在已經錯失親眼見證姚明打球情況下，他實在不願錯過科比的表演，看一場少一場，以後說不定再也沒機會。

所以他臨時決定放棄退票，前往斯台普斯看一場科比的比賽，但他害怕女神知道答應的事情沒做到，給女神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偷偷地去。

地鐵轉打車，抵達時已經下午6點，斯台普斯周圍堵車嚴重，天洋提前下車步行，雖然還有段距離，但老遠就能看到，科比背影巨幅海報懸挂在球館外的玻璃上。

難得來一次，天洋打算好欣賞一番，他環繞球館一周，仔細觀看奧尼爾、魔術師、賈巴爾、赫恩、傑里韋斯特五人的雕像。

五人雕像神態各異，但在冬日的陽光下，都顯得有些孤單，彷彿在等待科比之外，下一個與他們並肩而立之人。

給雕像拍照完畢，天洋準備入場，不料12個入口全部爆滿，只能硬着頭皮排隊。

剛站到隊伍末端，一個亞洲面孔的中年大嬸也趕了過來，不過大嬸四處張望，看起來不像是在排隊進場。

“先生，請出示您的球票，電子球票請在光標位置掃碼。”

“先生，請問，您是一個人還兩個人？”

面對檢票小哥詫異的目光，天洋立馬反應過來遞過去的是2張球票，他撓撓頭尷尬地笑了笑，收回一張球票。

“先生，多餘的球票可以退掉，或者轉售給其他有需要的球迷。今天聖誕節，也許你的善舉可以為你帶來好運”。

天洋不過聖誕節，他不禁陷入沉思，轉手一張球票也會有好運嗎？

“先生，您聽不懂英語嗎？那算了，請您趕快進場，隊伍後面還有好多人”檢票小哥朝球館內頻頻揮手，示意天洋往前走。

就在天洋想要說抱歉的時候，站在後面的中年大媽開口喊道：“小夥子，你是中國人吧？把多餘的票賣給我呀！咋們老鄉，價錢好商量的啦。”

“你怎麼知道我是中國人？”天洋好奇問道。

“哎喲喂，你身上的豆瓣兒醬味道，我老遠就聞到啦，放眼全世界，也就我們中國人會經常吃，還能搞錯的咯？”

大媽如此一說，天洋不禁想起中午吃剩下的半瓶老乾媽，沒想到來斯台普斯看比賽，還能碰到中國人因為豆瓣醬對上身份，他呵呵一笑，說：“既然這麼巧，票送給您”。

說著，天洋將多出的球票遞給大媽。

“小夥子，要不得”大媽急忙推卻“一定要花錢買，我和老伴兒來洛杉磯看女兒，那糟老頭子一直念叨他是什麼‘老曼巴’，非要來這兒看比賽，本來兩張票我都買到了，哪知道我女兒堅持要過來陪我們，差一張票怎麼都買不到，都打算讓她回學校了。”

“您女兒如此孝順，那我這票更要送，您拿着”天洋將票塞到大嬸手中，一張球票成全一家人美好的記憶，他覺得送的值。

“哎喲喂，要不得，你一定要收錢”大嬸接過球票看了看，打開錢包繼續說道：“你這是中層看台票，我也不佔你的便宜，給你200美金，哎呀，我的錢呢？”。

大嬸臉色尷尬，把錢包翻個底朝天，各種銀行卡不少，十元二十元的紙幣也有，但怎麼看也湊不齊200美金。

眼見大嬸着急，天洋連忙勸慰說道：“真的不用，這票就送您了”。

“先生，女士，如果你們有事情商量，請到另一邊！”檢票小哥等的不耐煩，後面排隊的人也發出不滿的抱怨聲。

這下大嬸更急了，一把拉着天洋走到旁邊，說：“你加我微信，我把錢轉賬給你，怎麼能不收錢呢？你身高得有1米9往上，但看起來比我女兒還瘦，肯定平時沒吃好，不能讓你餓肚子。”

雖然被看出來是個窮鬼，但天洋並沒有絲毫不爽，反倒對大嬸敏銳的觀察力十分佩服，他不禁想到，如此優秀的母親，女兒肯定也無比聰明。

“哎喲，小夥子，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看你長的憨厚，大鼻子大眼睛，笑起來傻兮兮的，要不是有點小帥，別人還以為你是個傻子，不能讓你吃虧”大嬸邊說邊拿出手機。

大嬸如此堅持，天洋只好拿出手機，兩人微信掃碼，加上好友。

還沒等到轉賬，天洋聽到陣陣歡呼聲從斯台普斯球館內傳來，聽起來似乎是科比出場。時間緊急，他沖大嬸抱拳告退，直奔球館內部。

衝進場內，找到座位，14看台6排5座，天洋一屁股坐下，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此時球場內的觀眾並不多，科比正在訓練，看他投球的姿勢和力度，出戰的時間應該會比較長，畢竟聖誕大戰，對手還是同城共用一個球館的快船隊。

一連拍照上百張，張峰才滿意地放下手機，比賽也即將開始，入場的觀眾越來越多，現場DJ開始喊口號暖場。

6點20分，現場燈光暗下來，中央四個大屏幕全都被巨大的幕布覆蓋，上面開始出現球星的幻燈投影。

首先是傑里–韋斯特運球、隨後是魔術師–約翰遜傳球、奧尼爾單手暴扣。

湖人隊史的傳球球星、經典瞬間不停出現在幕布之上，猶如放電影一般。

最後，全場燈光一閃，科比握拳、齜牙怒吼的畫面出現在幕布之上，緊接着他突破中投、反手拉杆上籃、10年奪冠后跳上技術台張開雙臂的畫面也逐一出現。

洛杉磯湖人幾個大字出現后，巨大的幕布落下，全場燈光閃動，鏡頭轉到湖人替補席，開始介紹球員入場。

第一個出場是的克拉克森，湖人的板凳匪徒；第二個出場的是，德安吉洛–拉塞爾，湖人不想錯過的下一個喬丹。隨後羅伊–希伯特、朱利葉斯–蘭德爾相繼出場，科比也從球員通道走出。

天洋起身吶喊，周圍的球迷也有鼓掌，但明顯不如他那樣興奮和激動，興許是因為見得太多，可他不管旁人看傻子一樣的眼光，一心想要拍攝更多照片。

遺憾的是，比賽直到第二節最後兩分鐘，科比只有5次出手，前4次全部投籃打鐵，天洋好不容易才抓拍到第5個球精彩的命中瞬間。

對於自己拍的照片，天洋是越看越喜歡，“不行，我一定要發推向大家分享喜悅，她生氣的話，準備禮物道歉好了”。

不到一分鐘，新消息提示音接連響起，顯然是剛發的推特有人評論。

玉林路德羅贊：“你小子可以，偷偷去斯台普斯看球，回國看我不打爆你！”

摯愛麥迪：“兄弟，能不能幫我要個簽名？我最喜歡科比了！”

籃球*青春：“天哥，我們全班都在看，你揮揮手，說不定能看到你！”

阿龍：“哈哈，這麼巧你也在現場，我在你對面的101看台，我正在論壇圖文直播本場比賽，你要不要來回帖發幾張照片？有拍美女嗎？場邊好多美女！”。

前三條評論，天洋付之一笑，第四條評論他回複寫到：“美女？不可能有我女神美，所以我沒興趣！”

“是是是，你女神最厲害。金髮碧眼，膚白貌美，身材高挑，氣質無敵，簡直就是C罩杯的蓋爾–加朵，滿足你對女人的一切幻想，你講過很多次啦，我們都知道！”

“呵呵，直播加油”察覺到剛才讓阿龍不爽，天洋連忙回復一個微笑的表情。

“看！我剛拍的，技術台左邊，穿白襯衣那個，應該比你女神美！不過旁邊那個好像是他男朋友，長相那麼普通，肯定是富家子弟”阿龍發過來一張圖片。

天洋笑着搖搖頭，他不相信，但按捺不住好奇，點擊圖片查看大圖。

這一看不得了，天洋驚訝的立馬起身，他看向技術台左邊，可離得太遠，僅憑肉眼看不太清楚，只好用手機開啟攝像模式放大觀察。

居然是她，不是說回紐約去陪父母了嗎？怎麼出現在斯台普斯？

果然是她，精心梳妝打扮的她，比平常更美。

男朋友？天洋不太信，她說過，畢業之前不想談戀愛，就算答應別人的追求，也要畢業之後才開始正式交往。

但濃濃的醋意充斥在天洋心中，他忍不住點開通訊錄，找到‘莫蕾娜’。

“嗨，聖誕節過的怎麼樣？”

沒有回應，連已讀狀態都沒有，天洋覺得可能現場太吵，莫蕾娜沒聽到手機提示。

“你不是說要回紐約嗎？怎麼來斯台普斯看球了？”

依然沒有回應，沒已讀狀態，天洋忍不住又站起來，通過攝像模式觀察。

剛好，他看到莫蕾娜掏出手機，但只瞟了一眼就放回手包，還衝她旁邊的男人尷尬地笑了笑，彷彿在致意歉意。

“她平常跟我在外面也沒這麼講禮貌，和那個男人顯的好生分，肯定不是她男朋友”

打定主意，天洋又發一條短訊，他寫到：“對不起，我答應你的事情沒做到，偷偷跑來斯台普斯看比賽，我就在14看台，中場休息我下去找你？”

“滴”，不到十秒，天洋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連忙點開一看。

“別再給我發短訊！你的事情我不關心！–莫蕾娜”。

如此決絕無情的回復，彷彿天洋是個不相干的路人，就在天洋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比賽進入暫停，DJ的聲音響了起來：

“女士們，先生們，下面是我們最愛的KISSCAM環節”。

球場中央的大屏幕上，鏡頭來回移動，最終落在技術台左側，對準莫蕾娜和她旁邊的男人，兩人相視一笑，郎情妾意，盡在不言之中。

“別，千萬別，不要公開處刑我！”天洋如墜冰窟、如遭雷擊、如烈火焚身。那麼多朋友在看直播，現在都知道她的女神選擇了另一個男人。

他遮住雙眼，不敢再看，但周圍的球迷歡欣鼓舞，似乎比剛才看到科比出場還興奮。

“應該結束了吧！”天洋睜開雙眼，但莫蕾娜和那個男人持續接吻的畫面，似乎定格在球場中央的大屏幕上。

此時他終於明白，之前2分鐘，他在不停欺騙自己。

他失敗了，莫蕾娜騙他畢業之前不談戀愛、騙他回紐約過聖誕，莫蕾娜不過是拿他當備胎而已，或許備胎都算不上，只是一個千斤頂。

一條條短訊不斷發送到天洋手機上，除了莫蕾娜的訓斥，還有同學們好奇的詢問。

可以說，這個下午，他在全世界面前出醜。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怎麼對你了？”

“你不是說畢業之前不考慮談戀愛嗎？為什麼要騙我？騙我回紐約過聖誕？”

“首先，我沒有騙你，那叫善意的拒絕，你自己看不懂，怪我？其次，你買兩張中層看台的票，我覺得有點掉價，不用我細說了吧？”

同樣被人說窮，莫蕾娜的話比在館外碰到的大嬸狠太多，讓天洋如鯁在喉、雙手顫抖。

“你是個好人，但不懂的堅持膽子也小，今天打爐石傳說想要12勝，明天玩DOTA2想沖伺服器前100，你就連看Porn都隔天換類型。”

“就算你一直堅持、最喜歡的籃球運動，也從來不和人打全場對抗，老是拿個球練投籃，還玩什麼超遠投籃自娛自樂，練那麼多投籃？就能進校隊打球嗎？虧你還幻想自己成為NBA球星。”

”老實說，我考慮過你，但也就那麼一瞬間，和你在一起，我沒有安全感，感謝你的厚愛，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莫蕾娜連續三條短訊，天洋看的非常難過，他明白不懂堅持的確是他的弱點之一。

也正如莫蕾娜所言，她不欠他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廂情願。

比賽是沒法繼續看了，他起身準備離場，就在這時，現場DJ的聲音再次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聖誕快樂，現在我們抽取一名幸運觀眾，參加中場投籃遊戲，這位球迷是14看台……第6排……第5座，恭喜這位幸運的球迷，讓我們把鏡頭給到他！”

嗯？14看台6排5座，天洋覺得有點熟悉，他摸出褲兜里的票根，他旁邊的女孩兒也正拿着球票仔細看。

“是你！”“是我！”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出聲，女孩兒臉上的甜美笑容，讓天洋只覺微風拂面。

“你運氣比我還好，我媽臨時買的票就差一位。快下去吧，今天聖誕節，中場投籃有9萬美元獎金，還有一個人工智能運動分析器的額外獎勵！”。

人工智能運動分析器什麼的不太懂，9萬美元的獎勵非常誘惑，可場邊坐着讓他心痛的莫蕾娜，還有那個與他素不相識，但卻搶走他女神的男人。

往前一步爭取9萬美元獎勵，拿到自然好，拿不到可能被女神再次嘲笑，往後一步直接離場可以避免尷尬，到底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