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喬捧着藥酒，瞬間就如那風吹雨打後復蘇的小花，別提有多精神了！只是霍梓文的事，還是不敢說的。

這絕對不是不敢得罪他！木喬在心裏這麽給自己鼓勁，卻對霍公亮和阮玉竹頗生心虛之意，而到底是何故，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一日下學，索書雯悄悄問：「我昨兒個睡一覺醒了，瞧見你那邊竟還亮着燈火，都這樣辛苦了，你還做針線嗎？」

木喬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誰知道學規矩會這麽辛苦？要是早知如此，她才不答應給沈亦儒做鞋呢！

雖然那小子說一雙就行，但木喬眼前總晃着他那隻敞在外頭的大腳趾，躺下了也睡不着，只能強撐着快散了架的骨頭坐起，不只給他做鞋，還得給他做襪子。

日子一天冷過一天，起北風了，飄雪花了。趕在入臘月之前，木喬終於做好要給沈亦儒的鞋襪。

包了個包袱，她又拿了二十兩銀子交給可人，「你去問問他喜歡什麽顏色、什麽花，上回匆匆忙忙的也沒空問。這回告訴我，下回再給他做，我就知道綉什麽了。至於買馬，我這一時半會的也出不去，沒辦幫他挑。你把這銀子給雲飛，讓他幫着挑，我給四哥買的馬才十兩銀子，他這足足貴了一倍，總該滿意了吧？」

可人聽得咯咯直笑，促狹的問：「那下回二少爺又跟您鬧，您可怎麽辦？」

涼拌！木喬張大着眼睛瞪着她，「讓那小子別打着我的名頭去顯擺，要是再鬧，就什麽都沒有了！」

可人笑着走了，原封不動的把話帶給沈亦儒，順便還告訴他，「馬已經給您挑了兩三匹，您要的話，直接去那家馬行找老闆選就得了，小姐還請您路上一切當心，年後回來再給您問好。」

沈亦儒將東西全部照章收下，卻扁着個嘴，臉拉得老長，心眼裏只惦記着一樣，「她給哥哥做東西就可以說，給我做點東西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哼！」

話雖如此，但當他回了屋，打開包袱，看見裏面放着一雙做得結結實實的布鞋，一雙絮得厚厚的棉鞋時，還是沒出息的落下淚來。

尤其底下還放了一疊襪子，兩雙薄的，是平日裏穿的；兩雙厚的，是木喬狠心剪了一塊霍公豪送她的好皮子做的，穿在腳上毛絨絨的，溫暖無比，縱使早晚讀書也不怕冷了。

沈亦儒偷偷抹一把眼淚，卻蹺着腳丫子得瑟起來。這樣的好東西，可是霍梓斐那小子沒有的！他明兒個一定要去他面前顯擺顯擺，就算不指名道姓，也得讓那小子知道，不光他有個好姊妹，別人也有！

而這些恩怨糾葛，木喬在府中自然一無所知，她做完了沈亦儒的針線，就盼着趕緊放假，她想睡覺，睡覺！

臘八節到了，道觀寺廟、富貴人家都要施粥以表善心。索家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就準備了八種米豆，提前一日就給泡上，一大清早就開始熬煮。

而這一日，也是木喬的生日。

這是木喬進索家後過的第一個生日，鑒於她進門之後表現良好，萬氏打算擺桌酒，請台小戲給她熱鬧熱鬧。又趁着這年前的工夫，再把霍家、周家等幾戶交好人家的夫人小姐都請來，既是給她慶祝，也有大人們人情往來、走動聯絡的目的在。

索光弼聽後非常贊成，他已經在翰林院熟悉了一段時日，正是要找機會更加熟絡的時候。雖說女兒過生日算不得什麽大事，但木喬生的日子好，恰逢過節，何況她還是霍公亮的乾女兒，有太傅大人的面子在，那一班翰林清貴們多半會願意賣個面子的。

至於索家幾個孩子，更是一百二十個贊成，難得有機會放假，誰不願意誰就是傻子！

所以索二小姐的生日宴就在眾望所歸下，熱熱鬧鬧的召開了。

可說是給她過生日，其實木喬比誰都累。

因為索光弼還得早朝，所以天還黑着時木喬就起來梳洗，換上新衣新鞋，先去小祠堂給祖宗牌位磕頭，再去給老太爺和老太太磕頭，不過兩位老人家都沒起床，只在門外磕了頭，門外的丫鬟給了早就準備好的小紅包，意思意思也就完了。

再接着回到上房給索光弼和萬氏磕頭，他們二人倒是起來了，受了她一禮。

索光弼送了她一塊玉佩、一本《女則》，萬氏送了她一副金燦燦的八寶纓絡和一套針線，既是金玉滿堂，又有教導她恪守婦道，勤於女紅針線之意。

木喬謝了賞，恭送索光弼出了門。見萬氏面有倦色，木喬很識趣的請她歇息，自己便去外屋候着，準備早上的請安。

萬氏笑拉着她道：「自家母女不必拘束。你也累了，就在我這邊的碧紗櫥里歪一歪吧，否則一會兒客人來了，可沒精神。」

木喬見她是真心留自己，便也不客氣，寬了外衣，在那邊歇了一時，等姨娘她們來了，戴上新首飾，相互見了禮。

姨娘姊妹們也各有些小禮物贈送，不過皆是字畫針線，應景而已。

只有索書雯是很用心的做了雙繡鞋送她，「成日裏總看你給別人做鞋，今日我也給你做雙鞋，請妹妹不要嫌棄。」

木喬知道，這段時間學規矩不易，索書雯這份禮物算得上是很用心了，當即誠心誠意的道了謝，又道：「今日來的客人不少，還請姊姊多幫妹妹周全着些。」

索書雯一笑答允，姊妹倆心中都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感覺。

只是雲姨娘瞧見木喬頸間晶瑩璀璨的纓絡和腰間的玉佩，頓時有些妒忌，酸溜溜的道：「還是二小姐有面子，小小年紀過個生日就能有這麽大的陣勢，也不知其他幾位少爺小姐下回可否也能如此。」

聽得這話，萬氏冷冷橫了過去一眼，「你若是想吃醋就回房吃個夠！可沒人留你在這裏，今兒個要來不少貴客，你們說話都小心些！誰要是丟了自己的體面，就是丟了索家的體面，看我不剝了她的皮！」

見萬氏動怒，雲姨娘訕訕的不敢吱聲了，就是其他幾位姨娘也斂氣屏聲，貌甚恭順。

等到天光大亮，各家客人都陸續來了，最早到的便是阮玉竹。

甘嫂悄悄在木喬跟前告密，「夫人大清早的就起來了，收拾好了，一直坐在那兒等着天亮，你看這眼睛，還紅着呢！」

聽見這話，木喬無限幸福的偎進阮玉竹懷裏，心中那一份滿足無法言述。

阮玉竹拉着身着新衣的她上下打量，很是感慨，「真是長大了！今兒個是小壽星，再過幾年就該是人家的小媳婦了。」

這話說得木喬的臉一直紅到耳根子，「乾娘又打趣人家！」

因為今兒個過壽，所以她穿了一件萬氏新給她做的大紅牡丹刻絲襖子，下面是同色的長裙，外面還有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毛里的鶴氅，這是霍公豪之前給的，在一身的紅里露着白色毛邊，配在一起，十分暖和又體面。

因為不想太出鋒頭，所以她頭上只戴了一支鳳釵，再加上瓔珞和玉佩等飾物，確實是比素日清雅的裝扮成熟不少，又是一身的紅，難怪阮玉竹會想着她出嫁的那一日了。

見她害羞，阮玉竹卻笑了，「趁現在還沒人來，先打趣幾句，過會人一多，想打趣也打趣不了了。快跟乾娘說說，這些時日可辛苦了吧？乾娘瞧你都瘦了，都學了些什麽？」

母女倆才說了幾句，又有客到了。

這次來的，是周菡母女。再後頭是韋氏母女、晉陽王妃和女兒楊秀兒，包括好些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們都前後到了，這其中也包括了佟氏母女。

她們今兒個很是安分，除了賀壽之外，別的什麽也不提，但木喬還是有些擔心，不時就要捏捏袖中鄭小蝦送的那柄如意刺，並讓可人緊跟自己。

等到日中，索光弼從衙門回來了，順便也請來了大批的官員同僚。一時間，索家門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熱鬧非凡。

外面的熱鬧女眷看不到，大家看得到的是萬氏的忙碌。

她是女主人，什麽大事小情都要匯到她這兒，真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連帶着木喬等一眾兒女及姨娘都各有分工，忙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