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過那小子實在精明得過了頭,也不知道怎麽看出他們有事情瞞着家裏。他雖然肯幫忙,但代價不菲,簡直可以說是趁火打劫!一想起這事,展雲飛不禁在心中腹誹着,可他抬眼一瞧,見佟李氏已經客客氣氣地陪着霍梓文一起出來了。
佟李氏也有些胖,卻是不同於甘嫂胖得均勻而健美,佟李氏的胖一看就是吃出來的,滿臉肥油,整個人跟發麵饅頭似的臃腫不堪。
可又有誰知道,她六年前初到朱橋鎮的時候還瘦得跟竹竿似的,病得幾乎快死了,現在卻是穿金戴銀,一派富人模樣。
老街坊們有知道底細的不由得感嘆,這就是命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虧他們家祖上積德,生了個好兒子,給岑記銀樓的獨生女招贅上門後,竟考了個榜眼。本來全家已經進了京城享福,可佟李氏剛去沒幾日又回來變賣家產,聽說是在京城找到好門路,急等着用錢做生意。
這也不奇怪,只是街坊們奇怪的是,怎麽不是那個當家理事的岑家女兒回來?
「小妹、阿泰哥,還不快過來?」霍梓文出門就沖兩人的藏身處招了招手,陽光照着他唇上那一圈細細的絨毛,有些顯眼的早熟。
牽着小的,帶着大的,霍梓文大大方方的走在佟李氏身旁。
「這小姑娘是霍公子的妹妹?」
不用抬頭,木喬就知道佟李氏笑得很甜,只要有利可圖的時候,她總是笑得特別甜。
「就是膽子太小了,認生。又不習慣南方的氣候,怕冷。」霍梓文說著,很自然的拍了拍木喬的帽子,恨不得把她整張小臉都拍進帽子裏。
至於身後跟着的小廝,也是戴着帽子、圍脖,瑟瑟縮縮的,一副怕冷至極的樣子。不過佟李氏壓根就沒仔細看過,真正的金主是眼前這位小少爺,他手裏攥着白花花的銀子,不是作假的。
眼睛快速瞥過一眼,佟李氏笑着道:「小姑娘都怕冷,再住上幾年就習慣了。不過霍大人興許要不了多久就能起複呢,到時回了京城,可別忘了關照我們這些鄉親。」
「誰知道呢。」霍梓文卻不怎麽答話了,只問:「還有多遠?」
「不遠不遠,馬上就到。」見他不願多做回答,佟李氏兩道畫出來的柳葉眉微挑,禁不住帶上幾分得意人在失意人面前的居高臨下。
她一邊帶路,一邊在心裏想着,堂堂一個相爺家的公子居然來買舊物件、舊書,真是凄慘。她兒子可不會這麽蠢,當官不弄錢,那是傻蛋!
因為霍梓文說還想要些淺顯的書給弟弟,佟李氏就很客氣的把他們一行人領到自家的舊宅。
這原也是岑家的宅院,不臨街,比較僻靜,雖然只有一進,房舍卻是乾凈整齊的,只是原先住着的人不太愛惜,弄得四處多有損壞,尤其是經歷了一次大搬家,更加顯得髒亂。
不過佟李氏一點也不心疼,開了門鎖,直接領他們到了東屋,「我兒子從前的書都在這了,你自己揀吧。若是想要什麽傢具,價錢也好商量。」
聞言,霍梓文點頭,牽着木喬走進來。
然而佟李氏只是嘴上說得客氣,仍是怕他們私拿,一直站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看顧着,卻沒有留意到一道跟來的小廝溜進了她家的廚房。
木喬在牆角書箱裏那一匣匣的書中,很快就找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便偷偷捏了捏霍梓文,沒想到他卻是無動於衷,翻看着自己手上的書,似是入了迷,看他這副模樣,她再捏了一次。
不料,此舉惹得他反而不耐煩的把木喬的手一拍,「催什麽?挑書自然要花點時間的,你要是不耐煩,到外頭找阿泰哥玩去。」
聽到這話,木喬忽地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妥,頓時靜下心來,就着他的話,假裝生氣的噘嘴出了門。
此時,展雲飛正在廚房裏着急的翻壇倒罐,見她來了,也不多話,只指着那些被搬亂的罈罈罐罐呶了呶嘴。
花了點時間,木喬才終於找到那壇黑色黃邊的泡菜罈子,展雲飛正想伸手進去掏摸,木喬卻徑直把整個罈子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咣啷!就是在東屋的佟李氏也聽見瓦罐摔碎的聲音。
清亮的眼眸微閃,霍梓文放下正在挑選的書籍,同她一塊出來,卻見廚房裏已經砸碎了好幾個泡菜罈子,不過泡菜都已經壞掉了,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而那兩個始作俑者正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身上還沾着泡菜水的味道。
「這是怎麽了?」
「我渴了,阿泰哥見有柴禾,就想給我燒點水喝,沒想到卻把罈子踢翻了。」木喬怯生生的解釋着,一直不敢抬頭。
霍梓文沒有二話,當即就問佟李氏,「嬸子您看要多少錢,說個數吧。」
本來老大不高興的佟李氏,見他這麽痛快,心下舒坦了許多,眼珠子一轉,不悅地道:「本來這些罈子是值不了幾文錢的,但這些老泡菜水可要好幾年才腌出來的。算了算了,你們也是小孩子們,就一壇十文吧,這碎了三個,就收你們三十文。」
真黑!霍梓文腹誹了一句,開始耐心的討價還價,「嬸子,這太貴了。您看這些泡菜都已經壞掉了,我在這您這買了不少東西,您就少算些吧。」
「那可不行。霍公子,我是看你出身大家,才跟你這麽客氣,若是別人,我非要一壇二十文不可。」
「那就算了,這些書我也不要了,還是回店裏,先找人把那些傢具拖回去吧。」
什麽?木喬傻眼了,那書、那些書也很重要!
不理會木喬是如何瞪着兩隻琉璃眼,死拽着他的手不肯離開,霍梓文說要走就是要走。
不過走前,他卻讓展雲飛把那些碎瓦拾掇乾凈,又幫忙打來清水,把地面的臭水衝掉,然後撿起幾塊碎瓦道:「嬸子,我砸了您三個罈子,這就去瓷器店買三個一模一樣的賠您。您若是要鹹菜,我回頭就送您幾樣嚐嚐,包管也是陳年腌漬,味道不差的,這總該行了吧?」
別看霍梓文年紀小,但處事很是老道,佟李氏見他如此行徑,倒不好挑毛病了。可是白白帶人過來一趟,若是什麽便宜也占不到,難免讓她有些不甘心,想了想,便又開口道:「霍公子,是你說要舊書的,我這麽大年紀特意帶你來跑這麽一趟,總不能一本也不買就空手而歸吧?」
這話一出,木喬心中一動,開始有些明白霍梓文的用意了。
「嬸子,真不是我不買,實在是您那些書都太舊了,還多有殘損。我若是買了,也不過是看一時就扔了,實在沒什麽用處。不過您既然都這麽說了,我要是什麽都不買,也有些過意不去。」他皺眉想了想,「要不這樣吧,我瞧您那些書匣倒有幾個好的,能不能賣我?」
木喬暗自橫了他一眼,這死小子,原來埋伏在這裏呢!
佟李氏一聽,當然不樂意,「你把好書匣拿走了,我的書還怎麽賣?你要那書匣,就連書一起買走得了,橫豎也花不了幾個錢!」
霍梓文又想了想,給她出了個主意,「嬸子,您若是願意算便宜點,把這些書全賣給我,如何?」
全要?佟李氏有些警惕了,「你不是說我的書不好嗎,怎麽又全要了?」
霍梓文誠懇的告訴她,「這些書雖然舊了,但也分三六九等,嬸子您進來瞧。像這些《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入門必備的東西,雖有些缺損,但若是加頁補上,算便宜點,還是有人要的,但像這些演義之類的閑書,早殘破不已,只能當廢紙賣了。不過這些書匣子尚是好的,若是修修補補,給人拿去裝書,倒是可行,您要是一起算便宜點給我,我好歹也能掙上幾文,買幾張白紙。」
他一面說,一面順手就將那些舊書歸整了起來,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差的,全給分門別類的放好了。
佟李氏縱使不識字,但經他這一番指點也知道該怎麽辦了,心裏小算盤一打,覺得還是有利可圖,便不吱聲,等霍梓文一本本清理完了,這才笑道:「霍公子,你都說我這些書還值幾個錢,我若是報個高價,你肯定又嫌貴。我若是報低價,自家可不又虧了?不如你還是挑幾本喜歡的吧,我算你便宜點。」
她總是這樣,明明占完別人的便宜了,還非得擺出一副大度的姿態,惹人討厭!木喬把眼眸垂下,只盯牢自己要的那個書匣。
霍梓文很是頭疼的想了想,挑出幾本沾染上墨跡的字帖,「我就拿這個吧,回去給弟弟描描字。嬸子,您看要多少錢?」
書匣、書匣!木喬又掐了他手心一把。
霍梓文卻是把她的小手甩開,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才又似不經意的拿起木喬一直牢牢盯着的書匣,「差點忘了,再加幾個書匣吧。」
這一回,佟李氏又跟他磨起了嘴皮子,不過霍梓文終究是少年心性,耐不住煩,稍稍還了幾句就痛快的成交了,隨即轉頭雇了輛板車,把東西全都拉上。
本還要買三個罈子賠給佟李氏,她卻又不要了,只是到了瓷器店,按新罈子問了價錢賠給她,才算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