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本 面
第二天早晨,喬伊在出租車上接到的第一個電話,就是雪狼打來的。因為昨天夜裏一直在想他,等真的聽到他的聲音,竟感覺有幾分不真實,聲音聽上去跟想像中的不一樣,但喬伊還是說:“是你呀?我一猜就是你。”雪狼說:“下午一起去書店逛逛好不好?我要買幾張遊戲盤。”“我不知道下午有什麼安排。不過中午可以見個面,一起吃午飯怎麼樣?”雪狼提議去吃日本面。兩人在電話里商量好了地方,就把電話掛斷了。車窗外搖晃的街景、一晃而過的行人、漂亮的店鋪,在喬伊眼中都變得意味深長,她望着從眼前掠過的這一切,心中充滿了說不出的甜蜜。這種甜蜜的情緒一直蔓延到整個上午,喬伊坐在會議室里開會,牆上的電子鐘、主席台上的麥克風、桌子、椅子,樣樣都像是用蜜糖做成的,散發誘人的光亮。他們約好去吃日本面的地方離電視台不遠,喬伊提前十分鐘從台里出來,步行去那家店。她看到路邊的樹已經開始發芽了,柳樹已透出薄紗那樣的綠,楊樹也已長出又粗又長的褐色毛毛來,萬物都在生長發芽,一派春天的旺盛景象。前面就是熱鬧的商業街,喬伊被迎面走過來一個女人吸引住了,她和姨媽柳葉兒一樣,也在額頭上貼了一塊梅花形的膠布。她也是一個疑心自己的腦袋會裂開的女人嗎?喬伊很想上前問問她。這一想法在她腦子裏剛一發芽,她就覺得自己很可笑,再抬頭往前看的時候,她一下子笑出聲來——雪狼就站在前面的一個地方,停下腳步看着她。“我看你半天了,瞧你東張西望那個傻勁兒呀……”他一臉燦爛的笑,“你在看什麼呢?”“沒看什麼。”喬伊道,“柳樹發芽了。”“春天都是為女人準備的,你怎麼沒穿裙子?”“我整個冬天都穿裙子,現在要改穿褲子了。”“這麼說夏天你就該穿棉襖了?”“那倒不至於。”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熱熱鬧鬧地說著話,進了那家日本麵店。正是中午吃飯的高峰時間,店裏每一張精緻的小桌旁都坐滿了人,紅男綠女,漂亮的臉蛋,絲綢一般的透黑的長發,飾物,華服,最新款的手機放在桌上,有個女的搖晃着身體笑個不停,有個男的用手捂住嘴巴,對着掌心裏的電話一陣狂吻,嘬出“嘖嘖”的響聲,想必電話的另一端正連接着一個可愛美人吧。雪狼和喬伊坐下來,他們點了骨湯拉麵和魚排,另外又叫了一份蔬菜沙拉。雪狼說:“下午一起去逛逛,我討厭一個人逛街。”“我下午還有事。”“什麼事,不就是開會嗎?多一個少一個又沒人會在乎。”“你這個人野慣了,單位里的事你哪懂。”骨湯拉麵很快就端上來了,乳白色麵湯又濃又香,他們很投入地吃起面來,不再說話。這裏的魚排也做得十分精緻,外焦里嫩,裝在魚形的盤子裏端上來,雪狼一口一塊,連吃兩大塊。他如狼似虎的吃相,很招女人喜歡。雪狼告訴喬伊,他有兩大愛好——吃和玩遊戲。喬伊說,那唱歌呢。雪狼說,那是工作,不算愛好。愛好就是用不着拿它來謀生的事,愛好就是可做可不做的事。他們很快吃完那碗裏的面,離開餐館從地下通道進入到地鐵。喬伊問雪狼今天為什麼沒開車,雪狼說那輛吉普車是朋友的,有時開出來玩玩,以後他會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車。通道里很熱鬧,有不少商攤在那裏賣東西:頭飾、帽子、小包、手鏈、布藝拖鞋,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混在人群里,喬伊有種錯覺,他們兩個原本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對兒,有一段時間不慎走失了,現在有某種東西把他們重新聯繫在一起,他們是必須在一起的。雪狼在圖書大廈挑遊戲盤的時候,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待會兒想不想到我那兒去?”“不想。”喬伊像逃跑一樣逃回家。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過了兩三天之後,當她一個人坐在電視演播廳等待節目開場,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已經愛上雪狼了,她在迴避這個問題,不敢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