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們愛過的女孩
四年後,程家別墅。
冬末春初的陽光最是溫暖,穿過落地窗的玻璃落滿木質的地板,一道道年輪被印刻得清晰可見。
程祁陽坐在藤椅上,手上拿着一本書,節骨分明的手指被勾勒出最精緻的線條,像雕塑家刻刀下最完美的作品。
畫面中一派歲月靜好,直到這時候,一個小蘿蔔丁從樓上一晃一晃地走下來,她身上穿着寬鬆的兔子睡衣,揉揉眼睛,邁着小粗腿到程祁陽身邊。
程祁陽看到女兒過來,放下書,臉上帶上寵溺的笑意,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小蘿蔔丁就是當年的兔兔,她抱着爸爸的脖子蹭蹭他的臉,她的容貌像極了阮初久,程祁陽本就是寵孩子的,對她更是無限溺愛。
兔兔想起了昨天晚上睡覺前一直困惑的問題,就歪着頭說:“爸爸,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呀?”
程祁陽溫聲道:“什麼問題?”
“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兔兔卻沒有媽媽呢?兔兔的媽媽去哪裏了?”
程祁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垂下眸說:“兔兔有媽媽,爸爸以前不是帶你去見過嗎?忘記了?”
“嗯?兔兔見過媽媽嗎?兔兔不記得了,爸爸,你能不能再帶兔兔去見一次媽媽呀?”
程祁陽看向窗外,外面時光正好,他輕聲答應:“好,爸爸帶你去看媽媽。”
程祁陽幫兔兔換了一套保暖的衣服,鹿鹿已經上幼兒園,今天不在家,所以只有他們父女兩人出門。
兔兔不知道要去哪裏見媽媽,路上還為馬上就能看到媽媽而高興,坐在副駕駛座上東張西望,好似想要記住路線,下次自己來看媽媽。
程祁陽將車開到郊區——那裏是程家的墓園。
車子在墓園門口停下,守園的工作人員認出程祁陽的車,立即過來開車門:“程先生,您又來看程少夫人嗎?”
程祁陽這四年來,幾乎每周都會來兩三次,守園的工作人員已經見怪不怪,只感慨命運捉弄人,把那麼相愛的兩個人分開。
“嗯,帶女兒來看看。”程祁陽抱着兔兔下車,長腿邁步,穿行在程家的列祖列宗的陵墓,一直走到最後那個位置。
——那就是阮初久的墓。
四年前,阮初久替程祁陽擋了一槍,那一槍真的要了她的命。
程祁陽在阮初久的墓前將兔兔放下,他也蹲了下來,深深凝望着墓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撫摸上面的笑臉,輕聲說:“久久,我帶兔兔來看你了。兔兔,來看,這就是媽媽,一個很堅強、很善良的好媽媽。”
兔兔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一個墓代表的意思,她一下子紅了眼睛,小手抱住墓碑:“媽媽,兔兔好想你呀。”
程祁陽喉嚨一滾,咽下艱澀。
父女陪阮初久說了會兒話,程祁陽心裏堵得慌,站了起來,想走開一點抽根煙,無意中回頭,看到了那邊走過來一個男人。
是阮昱堯。
他一身黑色西裝,手裏拿着一束花,也是來看阮初久的。
程祁陽看着他走近了,才問:“你怎麼來了?”這些年阮昱堯都在國外工作,很少回來。
阮昱堯將花放在阮初久的墓前,又揉揉兔兔的頭髮,回道:“回國談點合作,就過來看看初久。”
兩個男人走到陵園門口,靠着車抽煙。
這裏是程家的墓園,不會有外人來,再加上四周都砌有高牆,基本不存在危險,所以放兔兔一個人在阮初久墓前,程祁陽也不是很擔心,只是目光一直留意着兔兔。
阮昱堯抬起頭看天,道:“已經四年了啊。”
時光荏苒,轉眼間,那個帶給他們無數歡樂的女人,已經離開他們四年了。
程祁陽本來就是性子清冷的人,阮初久在的時候還有些煙火氣,現在沒了阮初久,他越發沉默。
阮昱堯跟他多年的兄弟,也不在意他沉默,彈了彈煙灰,轉而說:“聽說應殊涵前幾天在監獄裏自殺了。”
四年前,警察趕到,將應殊涵和陳邦德都抓了起來,綁架、勒索、殺人,幾項罪名之下兩人都被判了無期徒刑。
陳邦德入獄后不久,就在獄中‘暴病’身亡,阮昱堯知道是程祁陽下的手,還以為他下一個目標就是應殊涵,哪知道,很長一段時間過去,應殊涵還是好好的呆在監獄裏。
起初阮昱堯還奇怪着,應殊涵才是害死阮初久的罪魁禍首,程祁陽怎麼反而不殺她?後來他自己去監獄看了才知道,應殊涵雖然活着,但程祁陽卻讓她生不如死。
死亡有時候反而是一種解脫,真正折磨人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手段阮昱堯都不願意去看第二遍,但也只有那樣才解氣。
聽說應殊涵的屍體被從監獄裏帶出來的時候,已經殘缺不全。
程祁陽眼底滑過一絲陰狠,面無表情道:“本來還想讓她多活幾年,誰知道她會撞牆自殺。”
那件事提起來大家心情都不好,阮昱堯也就不再說。
沉默了一陣子,阮昱堯開口:“我想,如果初久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幾年,程祁陽沉寂了很多。
他本是程家的獨生子,生來就是要繼承程氏這份諾大家業的,但這幾年他很少在公眾面前露面,公司也不常去,經常像人間蒸發似的找不到人,前段時間還從華爾街高薪聘請來一位執行總裁管理程氏,而他自己完全退居幕後,不再直接插手公司的任何事務。
外界都在猜測程家大少到底是怎麼了?年紀輕輕,怎麼就退居幕後,怎麼捨得把程家這麼大一份家業交給別人?
所有人都覺得可惜,畢竟程祁陽是那麼有才華的人。
只有阮昱堯知道,程祁陽是病了。
他得了絕症,那種病的名字叫‘阮初久’。
程祁陽淡淡道:“我做這個決定,只是想把更多的時間用來陪鹿鹿和兔兔成長,這兩個孩子是她的心肝寶貝,我一定要把他們照顧好,否則將來怎麼有臉去見她?”
當年阮初久用最後一口氣說出‘保孩子’這三個字,她那麼牽挂孩子,他怎麼能辜負?
阮昱堯也就沒有再勸,拍拍他的肩膀:“以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程祁陽只是笑笑,不置與否。
兄弟兩又聊了一陣,天色漸漸暗下來,程祁陽要去接鹿鹿放學了,他揚聲對遠處在阮初久墓碑前說話的女孩兒喊:“兔兔,我們去接哥哥放學。”
“好哦!”
兔兔一蹦一跳地跑過來,花裙子被風吹着像一面旗幟招展,小丸子在頭頂一晃一晃,像極了當年的阮初久。
程祁陽伸出手牽住她的小手,父女兩人就有說有笑地遠去。
夕陽在他們的頭頂傾照,將一高一低兩個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阮昱堯收回看那兩個背影的目光,改去凝望着阮初久的墓,好一會兒之後,才上車離去。
……
天邊彩霞佈滿整個天空,雲朵有各種形狀,其中有一朵透着光,乍一看,像一個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形的女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