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4)
他們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誰也不想立刻就分手。馬上就要放寒假了。要不要再見面呢?他們該怎麼聯繫?信無法往學校寄了,寄到家裏嗎?家裏人會拆的……雪花,在他們的頭上飄舞着,分外晶瑩、輕盈,飄着飄着,總也不肯落在地上,象是一個個穿着白紗裙,跳着芭蕾舞的小精靈。沾在頭髮上,眼睫毛,臉上,都讓感到格外清新、沁人心扉。他們真不希望有什麼寒假,就希望這樣一直走下去。走到天的盡頭……“到我家去好嗎?”張力看見章薇的肩頭抖了一下。走的時間過長了,有些涼,雪花漸漸大了,就這陣工夫,樹、大樓和街道都變白了,象玉石雕塑的一樣了。章薇望着他,心裏在想要不要去。她還沒有去過一個男生的家。“怕家裏說吧?”這話讓章薇生氣。怕什麼?難道我還是個小孩子嗎?“走吧!這是章薇第一次到張力家。他家離電影院不遠,怪不得他總約我到電影院。他家住在三層樓里,一單元,兩居室,爸爸媽媽在大屋,他佔據小屋。小屋裏,一張摺疊床,床頭上方的牆上,掛着一雙花樣冰鞋和一把吉它。床邊是一張寫字桌,桌上放着一大堆零亂的書和一個便攜式收錄機,磁帶象沙灘上的貝殼,亂七八糟地散放在桌上。床下是一雙雙拖鞋、旅遊鞋、白網球鞋、皮鞋……也是象鯰魚頭一樣橫躺豎卧的,似乎沒有人整理過。對一個女同學,這些充滿陌生和好奇。“我坐一會兒就走,可不在你家吃飯。”在路上,章薇就對張力講好。張力也不勉強。他向爸爸媽媽介紹:“這是我的同學章薇!剛剛考完試,到咱家玩玩!”“歡迎!歡迎!張力的父母都是化工部的技術人員,對兒子的任何事都不干涉,表現了對兒子的信任和對自己的自信。他們說罷,忙他們的去了。張力便把章薇帶進了自己的小天地。這裏,可以看出張力的性格、愛好和學習的刻苦。雖然有些亂,而且屋裏由於窗戶緊閉,暖氣烤得有些發燥。男人的汗味和鞋味從各個角落裏散出來,在章薇的頭上、頭下浮動。可是,她挺喜歡這間小屋,她彷彿看見了男生的另一半世界。她更了解張力了。她甚至覺得男同學的房間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章薇的房間決不是這樣的。姥姥住在外屋,她住在裏屋,屋子雖小,收拾的條條有理。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姥姥的家是一個小四合院,明亮寬敞。只是,那時抄了家,到現在房子還被別人佔着,沒有落實政策,回回說歸還,但請神容易送神難,占房的人遲遲不搬,也是沒辦法的事。房間裏,有一張舊式的雙人床,章薇的爸爸、媽媽回來就住在這裏。床上從來都是乾乾淨淨,被子疊放得象方方正正的豆腐塊,床單平平整整,沒有一點兒褶。一般外人進來,都不敢往上面坐,生怕坐皺了。桌子上,鬧鐘、鏡子、錄音機、溫度計、墨水瓶、枱曆、筆筒、書籍……擺放得整整齊齊,處處能看得見女主人的細心和潔癖。牆角放着一個三角花架,春夏時總要擺着鮮花。冬天,那上面擺着一盆文竹,到春節前夕,還要換上一盆水仙或者一品紅。這是姥爺在世的規矩。姥爺去世了,姥姥依然這樣一年四季換着花擺放着。章薇懂得姥姥的心,從來不亂放旁的東西。就在正式放假的前兩天,也就是呂詠梅出門要去找游曉輝,看見了章薇和張力的背影那一天,是張力頭一次去章薇家。去了幾次張力家。一次,張力送章薇,走呵,走呵,一直走到章薇家衚衕口了。章薇停住了腳步。“快到家了,我不送了!”“送送吧!”章薇故意歪着腦袋,開玩笑。“再送到你家門口了!”“那怕什麼!你還沒來過我家呢!”“你從來沒有邀請我呀!”“現在請您這位大人還晚嗎?”……張力來到了章薇家。“姥姥,這是我的同學張力。”姥姥戴着一副老花鏡,鏡片在閃光。她仔細張望着,似乎要望出什麼名堂來。“姥姥!”張力客客氣氣地叫了一聲。“沒聽說你們班有個叫張力的呀!”姥姥終於發現了名堂。“不是一個班的。”章薇說。“對!我是32中的。”張力說。他倒老實,什麼都講。“32中的?嗬,離薇薇學校挺遠吶!你們怎麼認識的?”“姥姥!”章薇生氣地叫道。她實在討厭姥姥這種審問式的問話。“我們薇薇太任性,太不懂事,你……”姥姥又要開始磨叨了。章薇拉拉張力的胳膊,說:“到裏屋坐吧!”這動作,沒逃過姥姥的眼睛。拉拉胳膊!現在的孩子喲!她越發不放心,目光隨着他們兩人走進屋,自己搬着把椅子,坐在裏屋的窗戶根底下。聽聽他們都在講什麼。“嗬!真不愧是醫生的家!”張力頭一句話。“今年畢業你就考醫吧!”章薇的話。“我?不行!當醫生要膽大心細。我膽夠大的,心不細。玩不轉那手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