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她說:「不爭才能看清事實,爭就亂了,亂了就會犯錯、失敗。爭一口氣無意義,爭來的都是假的,我從來都不想要虛偽的東西。」她說:「勤奮可以得到真實的財富,努力可以得到真實的名氣,但靠爭鬥得來的,不會是一份真實的感情,我願意為婚姻而奮戰不懈,卻不願意去搶得一顆不屬於自己的真心。」願意為婚姻而奮戰不懈,卻不願意去搶得一顆不屬於自己的真心。」她說得這樣明白啊,他怎會弄不明白?她不要在婚姻裏頭相爭,她要愛情只屬於兩個人,她錯以為他愛江雲甚於她,她誤認他的真心在江雪身上……這才是最大的癥結點啊!
他瘋狂、他怒吼,他被她的誤會弄得錯亂,他像瘋子似的在官道上狂奔,他要找到她、告訴她,「你錯了,我愛你,真真實實地愛着你,沒有虛假成分,沒有加入半點修飾偽裝。」李軒看不過去,點了他的睡穴,把他帶回將軍府。
可他的夢裏全是清兒,笑着的清兒、怒着的清兒、噘嘴不依的清兒……無數個清兒織就起一張網,將他牢牢網住。
低下頭,不由自主地,他又打開信箋,他被她的信制約了,不能不讀過千遍百遍,直到每個字全刻進他心版上。
親愛的大將軍:
昨夜睡得好嗎?如果醒來的時候會頭疼,記得讓木槿給你沏杯碧螺春。
你肯定生氣了,氣小丫頭膽大包天,竟然敢對你下藥,可,這不是迫於無奈嗎?如果可以,誰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可是戰場上殺敵無數的大將軍呢,一旦知曉被我算計,我的小命還能保?
不過,還是請你靜下心來,聽我言語。
我的確同鄭嬤嬤學過規矩,理解男人開枝散葉的重要性,也明白三妻四妾是這天地間最自然不過的定律,只是啊,這定律滿足了男子卻傷了女人心。
在紅蓋頭掀起來的那刻,誰不想對眼前男子專心一意,誰不想與他執手一世、終生不棄,誰會願意有朝一曰與他離心離情、拋卻一生希冀?
若不是太多的傷,把那顆柔軟的心磨得堅韌不己,若不是有太多的苦,讓女人學會築起心牆,女人怎捨得任那株情苗再也照不到陽光,以至於枯萎凋零?
男人同女人一樣,都有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慾望,男人希望紅袖添香,女人何嘗不求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誰不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
只不過一次次的失望,讓女人掐斷心底那絲想望,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嫉妒與憤怒上,於是耍手段、於是使詭計,於是女人為難女人,於是惡名昭彰如同萱姨娘。
我承認,自己太自私,你總笑我鄉愿,可我真的喜歡當好人勝於當惡人,所以我不願意有一天被嫉妒蒙蔽心眼,在歲月流轉間,變成自己害怕的那種人。
因此,我走了,走得遠遠的,再也看不見、聽不到最在乎的那個男人,那麼日久年深,憶及這兩年,我只會記得大將軍那雙帶着溫情的眼睛,只會記得大將軍那張和善的笑臉,記得他把我攬在懷間,任憑我怎麼誘騙也拐不出一句我愛你。
你總說致芬把我給教壞,可你知道她教了我多少?
是她教會我為自己勇敢一回、爭取想要的姻緣,於是那天,我走到你面前,鼓足勇氣央求你娶我。
是她教會我忠於自己的選擇,為所選付出全副真心,所以我不管不顧,用我所有知道的法子疼你、愛你、珍惜你。
說到底,是大將軍偏狹了呢,她不是句句全錯,她只是……提出與這個時代不同的論點,而這論點讓男人不舒服罷了。
其實我很早就明白,自己無法取代江雲在你心底的位置,所以只能把心裏的希求,擺在與你共創未來。
想着,也許年歲漸增,將軍待我越來越好,讓小丫頭心裏充滿安全感,再沒耍小心眼的必要,說不定屆時,還能與大將軍一起回憶那對年少夫妻的幸福甜蜜。
但如今,將軍有更好的人選在身旁,小丫頭只好黯然退場。
有江雪為伴,昔日的嬌妻重回身旁,大將軍溫熱舊愛情,定能再次領略幸福。恭喜你呵,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重來一次」的幸福感。
是了,致芬還教會我,當你決定放手,就得祝福對方過得快樂,只有他快樂了,才不會再苦苦糾纏,所以,親愛的大將軍,小丫頭祝你幸福、祝你快樂,祝你心想事成。
白雪紛紛,擾人心弦,但願過了今夜,有個全新的明天。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曦,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小丫頭
這次信上沒有附學習單,讓他想要回信亦困難,但她附上了王氏的信。
王氏的信,他只看一遍,卻是心急火燎、無數滋味在心底翻撹,可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管江雪,他只想儘快將小丫頭給追回來。
屋外一陣雜沓腳步聲響,亂了氣息的李軒衝進門,習武多年的他早就學會沉穩,只是……他沒辦法……他紅着眼,一張冰塊臉難得的慌亂不己,隱帶哀戚。
「將軍,找到夫人了。」
「清兒?找到了!」齊靳揪緊的眉頭瞬間舒展,他的笑容立刻升揚,跳起身,強忍暈眩,他拉起李軒的手往外沖。「走,帶我去見她。」
他要告訴她,她弄錯了,他愛她,他薄倖、他寡恩,就算江雲在跟前,也無法阻止大將軍愛小丫頭。他是個壞男人,但為盡情愛她,他願意擔起這個臭名。
李軒一把將他拉回來,他回頭,對上李軒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跳在胸口狂震。
「稟報將軍,夫人失足落水,人己經抬回來了,在前廳。」猛地,遊方術士的話鑽入他腦袋中央,兩年……小丫頭說她只能活兩年……不會的!他不相信怪力亂神,不會的,他的小丫頭不會落水而死。
對啊,怎麼可能吶,她最怕水、最怕死,她怎麼都不樂意在池塘邊多待一下。
他還嫌她不懂詩情畫意呢,她卻歪着頭、認真回答,「那可不,小丫頭最怕『濕情』,那水從四方涌過來,封住耳鼻口眼,四周一片寧靜、死亡氣息迫近……那感覺好嚇人吶。」她說:「吃一塹、長一智,我這人有水厄,能的話就離水遠遠的唄。」她還說上一堆話,他嫌她啰唆,一把輕輕巧巧抱起她,往水底一栽……在盛暑的水塘里,在周圍滿是荷花香的夏曰里,他吻了她。
她說他霸道,他同意,還自負驕傲的回道:「既然痛恨梅花的你,都能因為我而改變對梅花的看法,那麼再為我改變一次吧,愛上水、愛上沁鼻的荷花香。」她不滿,噘嘴說:「要不要我把討厭的、怕的通通列成單子?」他連忙點頭,「行啊,等你全部為我改變后,那麼未來長長的一輩子裏,生活於你,只有歡喜樂趣,沒有憎惡恐懼。」那個時候的他,一心一意要她開心,可這些日子……他怎麼可以忘記,沒有什麼事比得過她的快樂?他懊悔、懊惱,他錯了,錯得一塌胡塗、亂七八糟……「那個人,不是夫人!」
齊靳重重朝李軒揮出一拳,李軒不敢躲,硬生生受下,在旁的木槿看得膽顫心驚,望着李軒的眼底滿是疼惜。
李軒冒着被揍的危險,續道:「那人穿着夫人的衣服,披着用將軍獵的、多年來積存的雪狐皮製成的披風,石榴和木槿己經認過了,她們說……是夫人沒錯。」最後幾個字落下,他惡狠狠地瞪向李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