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往祝家

第三章 前往祝家

第二日清晨,會稽郡上虞縣,一處背山面水的煊赫宅邸內。

宅邸的主人,員外祝嘉鳴正悠然把玩着手中價值不菲的明珠,眯起眼睛,遠眺流經府邸前方的大河。

“記得他們之前定下的提親日子,就是今天吧?”

祝嘉鳴朝侍立一旁的管家,他的堂叔祝四問道。

祝四拱手回答:“回老爺,正是今日。”

祝嘉鳴偏過身子,剛準備對祝四說些什麼,突然表情微微錯愕了一下,手指遠方:“不會是那邊派來的人吧?這麼早就到了?”

只見遠方地平線上,三個人影若隱若現。

沈岳正騎着一匹高頭大馬,領着韓林張萬兩人趕來。

張萬那邊還趕了兩頭驢,上面馱着此次提親所需的聘禮等物。

夏天太陽出得早,饒是清晨時分,三人也被初升的太陽曬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梁縣令啊,不是我說,這次前來完全沒必要這麼辛苦,直接讓衙門裏的人抬轎子把咱們送過來多好,又省力,又有面子。”

通宵趕路,雙眼通紅的韓林還是一臉不解:昨天聽說縣令要出門,全衙門上下都準備好了轎子,哪想到卻被拒絕了。

沈岳沒有接他的茬,只是關懷道:“主簿疲乏了?那不如先休息一下,呆會再趕路。”

韓林趕忙搖頭:“不必不必,謝縣尊關懷,小人怎敢因為自己耽誤大人辦正事的時間。”

準備了提親時才需要的禮物,又是急吼吼地連夜趕路,傻子都看得出沈岳現在是要去幹嘛,沒人會在這時候要求上司停下來等自己休息。

沈岳滿意地點點頭:這個韓林倒是勤勉,四十多歲的人能跟自己通宵趕路,實屬不易。

另外,他昨天準備的禮品也很周到,此番回去一定要好好嘉獎他一下。

“請問幾位爺是馬太守派來的打前哨的么?”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騎馬來到沈岳面前,下馬後拱手問道。

沈岳眼睛瞬間瞪大:馬太守?莫非說的是馬君雅?

難道他約好了今天要來祝家?他來這裏能幹嘛,不會也是來提親的吧?

沈岳搖搖頭:“非也,我不是馬太守派來的人,不過我也是來找祝員外的。還有,不要問我的名字。”

他沒有提前表明自己的來意和身份:如果現在就說自己是提親的,恐怕祝員外未必會讓自己進門。

小廝飛馬而去,臨走前嘟囔了一句“還以為是馬太守提親隊伍的前哨呢……”。

沈岳的判斷坐實。

他望着小廝策馬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禁不住喃喃自語:“你弄錯了,我,就來提親的!”

沈岳見快到祝家,於是讓韓林、張萬二人同自己一道去河邊洗漱。

不洗臉不刷牙去見女朋友的老爸,總歸有些不像話。

用楊柳枝蘸着鹽在嘴裏橫刷豎掏,沈岳默默分析着自己的優劣勢。

馬太守的兒子馬文才,現在還是沒有官銜的白身,自己則身居縣令之位,此為自己的優勢之一;

自己文思敏捷,出口成章,此為優勢之二;

另外不要臉地說一句,自己那倒映在河水裏的面龐,也是十分清俊,此為優勢之三。

若論劣勢嘛……

馬家屬於世家大族,馬文才父親又官居高位,在可預見的將來,他也會踏入仕途,並且在家族父輩幫扶下,前途只會比自己好,不會比自己差;

另外,祝家和馬家同樣屬於名門望族,而自己哪怕做到了宰相,也是屬於寒門,在門楣方面根本無法與馬家相比。

而東晉是一個極其注重門楣出身的年代,在婚嫁時尤為如此。

另外,馬家在官場上人脈極廣,哪怕祝家和自己互相對上了眼,也得提防馬君雅利用職權關係報復……

沈岳從清可見底的河水中,舀起一杯漱了漱口:最後一條他自己倒是不害怕,反正現在已經得罪了馬家,不怕再多得罪一次。

問題是……一旦祝家最後選擇自己,馬君雅搞不好會心生怨憤,對他們作出不利的事。

“嘩……”

清水抹在臉上,讓沈岳清醒了不少:還是先想好如何提親成功吧,至於成功之後的事,放到後面再作謀划。

洗漱完畢,又行了片刻,三人走到祝家宅院前,幾個小廝把沈岳延請入內,至於韓林張萬則被請入偏房休息。

堂屋內,一身華服,衣帶飄飄的祝嘉鳴端坐太師椅上,直到沈岳走進后,才緩緩起身。

也難怪,沈岳沒有穿上官服,只是一身細布衣裳,看起來只是普通士子,祝嘉鳴作為大族祝家的家主,難免有些倨傲。

“在下祝嘉鳴,敢問先生是?”

他略略拱手后,向沈岳問道。

沈岳行完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在下山陰梁山伯,特來拜見祝員外。”

哪知本來不算客氣,但也稱不上兇橫的祝嘉鳴聽完他的姓名,臉色驟變:“原來你就是那個梁山伯,老夫的寶貝女兒天天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甚至膽敢不從父命,不肯被老夫許給馬家。你給我出去,老夫不想見到你!祝四,送客!”

說完,他一甩寬大的袖子,轉身就要離開,顯然對女兒祝英台天天念叨的梁山伯印象頗為惡劣。

沈岳非但沒有懊惱,反而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

祝嘉鳴回過頭,惱怒地問道。

“我笑祝家貴為衣冠大家,竟如此不知禮儀。朝廷命官到來,迎接之禮不周,且濫發怒火。動輒驅逐,我回去后,定要在同僚上司面前多說幾回這件事,好讓他們知道祝家的做派。”

沈岳朗聲說完,扭頭就要離開。

“且慢!”祝嘉鳴回過頭,朝祝四遞了個眼色。

祝四趕忙上前,留住沈岳。

“小女曾經同老夫交代過,你只是一介白身,尋常書生罷了,何曾成了朝廷命官?”

祝嘉鳴仍是質疑盤問的語調,只是語氣和緩不少。

“敢問祝小姐是何時同你提及在下身份的?”

沈岳沒有回答,卻反而拋出一個問題。

“三個月前。”

祝嘉鳴回答。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何況是三個月。”沈岳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就在五日之前,在下剛剛赴任鄞縣擔任縣令,因公務繁忙,還沒來得及給祝小姐帶信。”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不過方寸的物體。

祝嘉鳴和祝四同時面露驚愕:龜鈕方印,上面還刻着官職的名稱,沒錯,正是縣令的官印!

祝員外雖然平時與大大小小官員交往很多,自己也花錢買了個虛銜,但眼前這一幕還是讓他震撼不已。

之前在自己眼中的那個窮書生,眼前這個普通士子打扮的青年,居然……

居然真的是手握實權,掌管一方的縣太爺。

而自己之前卻對他如此輕慢,甚至大發火氣……

“梁縣令,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讓您見罪了,還望您……”

祝嘉鳴謹慎小心地低頭賠着不是,同時偷偷看着沈岳的臉色。

沈岳擺擺手,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祝嘉鳴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祝四,上茶。”

祝嘉鳴說話的同時摸了摸手中的夜明珠:這是他同祝四的暗號,只要他一摸夜明珠,祝四就知道要上最好的茶。

他鄭重其事地與梁山伯行完賓主之禮后,方才落座。

其實以祝家的地位,平時對一個縣太爺也未必需要這樣客氣,只是因為祝嘉鳴之前開罪了梁山伯,才會如此謹慎小心,頗有些彌補過失的味道。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二十齣頭年紀,就做到了縣令的位置,天知道他以後會有怎樣的作為,到達怎樣的位置?

這樣的人,還是少惹為妙。

和祝嘉鳴攀談半天,沈岳才知道:原來祝家並非本地人,而是幾代之前從北方南渡而來的士族。

另外祝家雖然勢大,但也有兩代沒有出過縣令以上的官員了,到了祝嘉鳴這一代更是無人踏入仕途,他為了面上好看,才花錢買了個虛職。

這都是祝英台之前和自己沒有提及過的。

聊到後來,祝嘉鳴兩手一攤:“馬家是這一代土生土長的士族,勢力頗大,老夫和他們結親,也是為了和當地士族籠絡關係……”

說到這,他不無遺憾地看了梁山伯一眼,臉上竟有了幾分歉意:年輕人,你確實很優秀,但你畢竟是寒門出身,不像馬太守的兒子馬文才那樣,有家族助力。

馬文才以後會比你走得更遠,也更有可能幫祝家振興門楣,所以,我只能選擇他來做女婿。

對不住,你只能選擇退場。

沈岳怎不明白其中意味,他離開椅子,恭敬地作了一個揖:“祝公,依晚輩愚見……”

“臨海郡郡守,馬君雅來到……”

聲調拖長的通傳,伴隨着鑼響,打斷了沈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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