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九章(3)

“鄒艷不是一到日本就給我們匯錢嗎，怎麼沒影子？”焦影吸溜完了面，辣得腦門上沁出涔涔汗珠。面里鄒品華額外加了四川辣油，他喜歡吃四川辣味。“她的話能當真嗎？上封信以後，這麼多天也不來只紙片字。她和那老頭也不知離沒離婚。”鄒品華對着鑲嵌在牆壁上的圓鏡，往臉上抹着脂粉，“你大老爺們，自個不掙錢，等小姨子資助，這也太掉價了嘛！”“誰等她資助啦？不是她自己說的嘛！”“她還說要回來蓋全北京最高的大樓呢。吹吧！我看她現在不是在北海道當農民就算萬幸了。”“農民是不會當的，”焦影說，“不在東京的紅燈區拉客才是萬幸。”“你這是怎麼說話？”鄒品華拉下臉，“你妹妹才會這麼賤哩。”浙江東陽市一農民企業家投資四十萬元在東陽蓋了一座作家樓，全國各地的作家可在那裏免費食宿，進行創作、交流或開展文化活動。這一舉動經中央電視台、《人民日報》等全國主要新聞媒體宣傳后，在中國文壇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一時間紛紛擁去了一大批作家，不管是真是假，全都受到主人熱情周到的接待。黨開渠得到消息，跑到那裏住了近一個月，並認識了山東曲阜一家酒廠的廠長，承諾給這家酒廠寫一篇兩萬字的報告文學，在北京的報紙或雜誌上發表。酒廠廠長喜不自勝，留下了名片，恭候他去曲阜採訪。這天，黨開渠跑來找到焦影，想和他一道去採訪那家酒廠，一路費用自然全由老闆掏腰包。黨開渠聽張達說焦影岳父岳母是山東人，而且就是魯西南人，焦影和妻子曾去過那裏。“這種有償報告文學，實際上是一種變相廣告，發表絕對不成問題。”黨開渠說，“老闆贊助雜誌社，我們不僅能拿到稿酬，還可得百分之四十的贊助款回扣。如果運氣好，還可獲得老闆額外的饋贈。如果總共得一萬元，我倆每人分五千元，怎麼樣，去吧？”焦影說他沒寫過報告文學，去自然想去，就怕寫不好。黨開渠“嗨”了一聲，說：“這種玩意，只要會寫字就成。堂堂大詩人，何懼一篇小小報告文學？”焦影想到刻不容緩的住宅費，便同意和黨開渠一道去。故事中的焦影還沒有淪陷或自信至無所不能的地步，當時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寫一個在阿富汗北部山區東躲西藏靠信仰和仇恨為生的世紀惡人奧薩馬·本·拉登！他們乘上火車，晃蕩了近十二個小時，終於在山東兗州站下了車。齊魯大地孔子故鄉也充塞了各種各樣的商業廣告，車站的人潮湧來涌去，令人眼花繚亂。他們要去的那家石榴酒廠的廣告牌赫然矗立在候車大廳的東側。黨開渠找了半天未見電話亭，跟一家旅館前廳服務員磨了半天，終於在這裏往曲阜那家酒廠打了電話。還好，事情很順利，正好是廠長接的電話。廠長要他們在車站等着，他們馬上派車來接，並責怪他為何不提前拍電報或打電話，好讓他們有個準備。這自然是他們的客套。黨開渠咿咿呀呀地應付着。放下電話，黨開渠感到一種沮喪，顯然廠長不會親自來接了。黨開渠醞釀著見面時怎樣跟這位廠長擺譜兒，讓他別小看了他們，以為他們是來求他的。一會兒，接站的來了。除了司機，還有一位矮矮胖胖的青年。一照面，彼此都猜出了對方。矮胖青年和黨開渠、焦影握着手，熱情地寒暄。司機的職業特徵非常明顯，油膩很重的茄克衫敞開着，裏面什麼衣服也沒穿，裸露的胸肌非常發達，帶着的一雙白紗手套上，同樣沾滿油污。他坐在駕駛座上未下來，只是朝兩位客人禮貌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佟廠長正在開會，脫不開身。否則他要親自來接你們。”矮胖青年解釋說，“我姓王，是廠辦秘書，就叫我小王好了。二位請上車吧。”接站的麵包車油漆剝落，破破爛爛，後排的座椅都散了架。焦影和黨開渠坐上車之後，不知怎麼竟有一種灰暗的心緒。“你們廠連一輛小車都沒有么？ ”車開動之後，黨開渠問秘書，語氣里有很不滿的意味。“小車壞了，正在大修，所以……請二位多包涵。”王秘書已看出了客人的不滿，很乖巧地回答。對方這麼客氣，黨開渠再不好說什麼。車子在寬闊筆直的公路上行駛着。黨開渠第一次來山東，對山東的公路讚不絕口，認為質量堪稱全國之最。麵包車沒有直接開到酒廠，而是開到曲阜最豪華的賓館闕里賓舍。焦影十多年前來曲阜旅遊過，那時人們到孔子故里來多少還有些虔敬肅然的心情，現在則見不到這種氛圍了。所有的人都在忙忙碌碌，行色匆匆的樣子。賓舍里正在開什麼交易會，大廳內外、樓梯上下都掛着花花綠綠的紡織樣品，斜掛着紅緞條幅的禮儀小姐穿梭往來。王秘書和服務小姐把他倆領到一樓的房間。王秘書說：“你們先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佟廠長打個電話，待會兒我們去餐廳吃飯。”焦影指着不遠處的一部電話說：“這兒不有電話嗎？”他覺得那小子有躲閃的意思。王秘書猶豫了一下說：“我還是去大廳打吧，票還未開，順便在服務台開票。”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