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着他,蕭離堅毅的臉上不曾有過迷惘。「是嗎?若是這樣,那麼若我有一天出了這門,再到金城家找她『敘舊』,你也不怕她跟我走了?」
金城絕臉色未變,甚至還笑了起來,「這是自然,只是你還是別這麼做的好。萬歲要我帶話,說念在你和他君臣一場,他不殺你,還要讓你到東城做個守門校尉,若立了功,也許還會起複你,代價就是不許再和縈柔有瓜葛。」
「你以為我還希罕什麼官位嗎?」
「我想你是不會希罕,但總該希罕縈柔的命吧?」金城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眉一皺。「什麼意思?」
「萬歲說了,若你出了獄敢輕舉妄動,他也不會再念舊情,定會殺了你,但這次不光你死就可以解決,還要我家無辜的縈柔跟着陪葬。若是你真喜歡她,相信你不會傻得做錯才是。」金城絕神色自若地說。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氣,那聲「我家縈柔」扎了下他的心,但他只是走回原位坐下,閉上眼。
「那我就先代我家縈柔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了。」噙着笑,金城絕像個勝者一樣翩然離去。
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蕭離的心很熱,像是發燒了似的,久久,突然用力捶了下地,力道之大,竟在地上留下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
「謝縈柔……你是笨蛋!」他痛苦的低聲呢喃。
她說她愛錯,穿着華麗的衣裳來到他面前說不想被連累,無非是想讓他恨她而已,這樣就能讓他無牽無掛的過自己的生活,不必再理她的幸福與否,可是明明相知的兩人,為什麼會賭他不會明白她的用意呢?
真的很笨,很笨啊……
而現在什麼籌碼也沒有的自己,無力回天的自己,更笨。
「笨蛋和笨蛋,本來就該在一起的……」
漆黑的牢裏,幽然傳出低啞男聲,很細微,卻很篤定。
【第五章】
應天東城的城門前,一乘快馬飛奔而至,馬上一個錦衣衛大喝,「你們管事的呢?去哪兒偷懶了?趕快叫他出來迎接魏大人!」
守城的士兵看了馬上之人一眼,小聲嘟嚷,「錦衣衛又不負責城內兵防,三天兩頭老跑到這兒來轉什麼圈子?」
馬上之人立即一鞭子抽下來。「說什麼!」
這一鞭眼看就要抽到那各兵卒身上,這時旁邊忽然有人出手如雷,將鞭一把攥住,朗聲道:「無故鞭打兵士可是犯了大明律法的,你不知道嗎?」
馬上之人看到握住他鞭子的人,氣焰不覺低了幾分,「蕭……大人。」
蕭離穿着普通兵服,但是氣勢依然如高山浩海一般,他淡淡地看了那名錦衣衛一眼,「如今我已沒有品級,算不上什麼大人,你不必和我客氣。魏大人要來巡城嗎?他最近來得很勤,難道萬歲有旨將城內軍防都移交錦衣衛了?」
「屬下……我也不知道,魏大人沒有說,只說馬上就過來。」
說話間,後面又百幾匹馬跑到跟前,魏建南居高臨下地看着眾人,「怎麼回事?你們一群人站在這裏做什麼,難道城門不用看了嗎?」
幾名守城的士兵暗自撇撇嘴,走回城門口站崗。
魏建南這才笑道:「蕭兄,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如今當眾也不好再叫你蕭大人了。那天我和你說過東城的守備過於鬆懈,要你整頓,可我今天看來卻還是老樣子啊。」
蕭離雖然仰着頭看他,但是目光卻像是低頭俯視一樣輕蔑,「我想魏大人大概也忘了,各城守軍關防一直是兵部調派,我不過是個小小的校尉,無權更改定製。」
魏建南哼哼一笑。「這麼說來,蕭兄是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不敢,魏大人如今是大官,我不過是個無品小卒,不敢不把您放在眼裏,但是您如果故意找我麻煩,我也只好去兵部問問,這算不算逾權。」
此話一出,魏建南臉色倏地一變,拉開馬頭恨聲諷刺,「不過是已經被拉下馬的路邊雜草,還神氣什麼?走!」
他一聲喝令,帶着他的人又呼啦啦地走了。
旁邊有士兵看不下去,走過來說:「蕭大人,您對他真是人客氣了,這傢伙太狂妄,我最看不慣他小人得志的樣子。當年您當錦衣衛副指揮使的時候,我就沒見您這麼囂張跋扈、頤指氣使過!」
蕭離沉聲道:「你們也不要叫我蕭大人,我說了,我現在不過是普通一兵,說是校尉,並無品級,和你們一樣的。」
「可是在我們心裏,您還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聽說您的武功在京中首屈一指,哪天若您能教我兩招,小的就受用不盡了。」
旁邊另有一個士兵開口取笑,「學武功幹什麼?你看多少厲害的將軍,還不是腦袋搬了家?依我看,你們應該學那個金城絕,有本事賺得萬貫家財,傾國之富,誰不對他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
之前那個士兵接話,「說到金城絕,你們聽說了嗎?最近他要辦喜事了。」
蕭離全身一僵,「可知那新娘子叫什麼?」
那小兵撓撓頭,「這倒沒有聽說。據說金城絕請了很多達官貴人,他家門前光是送禮的車隊就排出了兩條街。蕭大人,您說是不是很可笑?金城絕什麼金銀財寶沒見過,這些朝廷大員,地方富紳還送禮做什麼?」
但蕭離卻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傻在當場。金城絕要成親了?!難道……
這時有一匹馬跑到他們跟前,馬上是一個家丁打扮的人,「請問蕭離蕭大爺是不是在這裏?」
「我是。」蕭離上前一步。
那家丁連忙下馬,手捧一封書信走過來,躬身道:「蕭大爺,這是我家公子給您的請帖。」
蕭離接過信,內容還沒有看,灑金的信封已經昭示了寫信人的身分。
信中靜靜呈現的,是金城絕向來瀟洒飄移得有些張揚的字跡,短短的幾句話,卻像要化身成刀鋒從帖中刺透出來一般。
金秋時節,喜得佳偶。盼邀一二知己,飲三四美酒,品五六瓊花,賞七八美景,論九九佳話,方為十全美事。
帖子下寫走了婚禮舉辦的時間和地點,而落款一上一下的破例寫了新人夫妻兩人的名字。
金城絕
謝縈柔
蕭離手掌一緊,將信封攥得皺起,那家丁在旁邊看得一驚,「蕭大爺,您這是……我家公子說,要小的在這裏等蕭大爺回話。」
良久沉默之後,他才慢聲開口,「請轉告你家公子,就說他既然不怕新娘有危險,蕭離一定不負他的盛情,會準時赴約的。」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緩緩念出這句詩的謝縈柔看着橋下流水中的自己,自嘲她笑了笑。
「小姐,哦不,夫人,公子在前面等您呢。」一個小婢女跑過來。
謝縈柔將目光從水波中收回,投到自己身上。耀眼華麗的金紅色,對了,今天是她成親的大喜日子。
這座別館她上次來時,到處是優雅寧靜的白色,偶有點綴,也不過是淡紫或鵝黃,如今卻被大紅色張掛,太俗了,已經破壞了它本來單純的原貌。
富可敵國的夫家,令三代君主都為之看重的丈夫,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前途似錦,一片絢爛啊,她該笑不是嗎?
於是她勾起唇角,放緩了步伐,踩着盡量優雅的腳步,慢慢走向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