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你給我放開他！”鄭文睿對着陸承宇的臉便是狠狠的一拳，絲毫沒有留情，光是骨頭撞擊的聲音就能說明力道的強勁。陸承宇之前並未注意到來人，自然也躲閃不及，被揍的往後退了幾步。而此時沈默也從他的懷中掙脫了出來，或許是用力過大的緣故，踉蹌的後退了幾步，被鄭文睿扶住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沈默，你沒事吧？”
鄭文睿從未見過陸承宇，他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那個強抱沈默的男人，隨後又關切的低頭詢問起沈默的情況來。沈默還在不斷的喘息，他的眼眶微微紅腫，臉頰上的淚也未乾。被攙扶着站起后，他似乎還依舊站不穩的樣子，被鄭文睿扶着才勉強恢復了些力氣。
陸承宇認出了那個聲音。
他擦了擦自己的臉，目光陰沉的看着對面被攙扶着的沈默，忽然冷笑了起來。他還記得沈默離開的第一天他是如何不安的給對方撥去電話，結果接起電話的卻不是沈默……
原來是這個人嗎？
“你和他住在一起？”陸承宇的嘴角微微勾着，但面色卻微微發黑，死死盯着如今在別人懷裏的沈默，“他是你新找的男人？”
沈默疲憊的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時，眸中已經沒了淚，波動的情緒也又一次被壓下。他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對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和你有什麼關係嗎？”他嘆了一口氣，慢慢的站直了身體，“這裏是醫院，請陸先生注意一點。”
“我還要交接班，先走了。”他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委屈哭泣，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輕聲和鄭文睿說了幾句話。鄭文睿複雜的看了一眼陸承宇，他似乎還有些惱怒，但還是和沈默一起轉身離開了。
陸承宇狠狠的錘了一拳牆。
沈默的腳步還有些虛浮，他強撐着走到了電梯間，當確定自己已經離開男人的視線範圍時，才無力的依靠在了牆邊，慢慢的跌坐了下來。
“你……還好嗎？”鄭文睿有些擔心，他見沈默的神情有些恍惚，於是也沒有拉起對方，反而蹲下了身，“沈默……？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不用……”他微微搖了搖頭，用手捂住了眼眸，“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
心口像是壓了一座山，沉重的連呼吸都有些艱難。他又嘆了一口氣，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抬起眸看了一眼對方。
“剛才……謝謝你。”
“我們是朋友，你不用這樣。”
鄭文睿也嘆了一口氣，他並沒有問剛才那個人和沈默的關係，但心中卻隱約有了猜測。他見沈默的臉色還很不好，於是也便沒有再談方才的事。
“對了，你爸的情況怎麼樣了？”他身為同事自然知道沈默父親患癌的事情，“手術的錢湊到了嗎？”
沈默又一次垂下了頭。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難以言喻的委頓席捲了全身，“現在的情況就那樣……一天用藥就要五千多，大部分都不是醫保能報的葯……”
“我爸他……精神也不太好……他覺得是自己以前賭博犯了錯才得這個病，有的時候就不停的罵自己……但又疑神疑鬼，擔心我們不給他治……一會兒讓我給他把壽衣買了，一會兒又嫌我媽照顧的不好……我媽也很累，有的時候也和他吵架……”
“我真的很累。”他將額頭抵在了胳膊上，“現在已經欠了錢了，主任幫了忙所以才能繼續住着，手術的錢我去借……但根本就借不到……”
“三千……五千……一天的葯錢而已，有什麼用呢？根本就沒有用。”
沈默閉上了雙眸，掩住了鼻尖又一次泛上的酸澀。
“我自己有十二萬存款，你先拿去用吧。”聽罷，鄭文睿也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先把手術定下來，欠醫院的錢也可以稍微拖一拖。每年跑掉那麼多賬，再讓主任幫幫忙，財務那邊應該也能放寬一點……”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感覺自己的安慰有些無力，但仍試圖讓對方振作一些，於是故意用堅定的語氣開了口，還順帶用力的揉了一下沈默的頭髮。
沈默慢慢的抬起了頭。
他還有些發愣，畢竟之前奔波了那麼久才僅僅借到幾萬，現在鄭文睿卻一下子表示要給十二萬給他。他恍惚又無措的看着對方，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起來：“可是……你……你不是說要攢着買房的嗎？全部都借給我……那，那你怎麼辦……”
“我？”鄭文睿攤了攤手，“繼續在出租房裏住着唄，反正又不是沒地方住。沒人能保證自己不遇到難關，今天我幫你一把，明天就是你幫我了，你別不好意思。”
“反正我也沒對象，不着急買房結婚。”
他補充了一句，笑眯眯的拍了拍沈默的肩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放心好了。”
沈默的眼眶又慢慢的紅了。
現實容不得他拒絕這筆錢，他用力的點了點頭，不斷小聲重複着“謝謝”，並表示自己一定會連本帶利的歸還。他似乎又要控制不住情緒，嗓音也逐漸哽咽了起來。鄭文睿見他又要哭的樣子，趕忙從口袋裏摸了餐巾紙出來遞給他，還不斷安慰他沒有關係。
沈默胡亂的擦了擦臉，被拉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行了，你快去交接班吧，快五點半了。錢馬上我打你支/付/寶上，記得查收。你要高興也可以寫個欠條，利息一天一百萬，不給就是小烏龜。”他故意開了個玩笑，隨後做了一個趕緊走的動作，“快去快去，否則來不及了。”
“好，那我走了。”他的眼眶還紅着，但臉上卻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鄭文睿像是不耐煩一樣揮了揮手，當沈默真的轉過身時，又忽然沉默着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一直到連衣角都看不見時，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沈默很早就上了班。
他已經將鄭文睿借的十二萬放進了登記住院的□□中，在除去之前的欠費后還剩了七萬多，儘管達不到手術費用的要求，但好歹也是解了燃眉之急。肝/源還在排隊，醫院畢竟體諒到他本院醫生的身份，於是也並不強求，先以安排手術為主。但如果資金一直不能到位，那手術後續治療難免會有些困難。
在和父親的主治醫師又一次談話后，沈默決定將父母在F市的房子出售。
F市只能算個四線城市，房價僅僅四千出頭，而他家的房子又是早年父母工作時學校分配的，面積也就六十多平方米，能賣個二十五萬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他原本考慮着父母以後住宿的問題，於是還希望通過借錢湊足治療費用，然而現在……似乎只有如此了。
至少，父親的病……能夠解決了。
心頭的壓力總算減輕了一些，沈默也終於有了些精神。
他今天被安排在住院部，沒有手術任務，只需要管理手下幾個病人就好。早上九點多查房的時候，陸承宇並不在，只有陸安獨自躺在床上。他眼神迷濛的望着一群突然出現的醫生，頭髮還獃獃的翹着，顯然是剛剛才醒。
醫生像是根本無視了他一樣，圍在一起討論了一會兒病情，全是陸安聽不懂的東西。他只認識沈默一個人，於是便苦巴巴的望着他。沈默溫和的笑了笑，待主任們談笑風生完畢，才開始詢問陸安昨晚的情況。
“腿還疼嗎？”他掀開了被子，輕輕地捏了捏纏了石膏繃帶的小腿。
“還好，不動的時候就不疼。”
“昨晚睡得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的嗎？”沈默又將被子蓋了起來，神色溫和的詢問着。
陸安歪着腦袋想了想，“睡得挺好的，不過是不是被子太重了……感覺壓得有點透不過氣。”
他的話說的太過可愛，查房的醫生都笑了起來，沈默也微微揚了揚唇角，繼續詢問起別的情況。而就在此時，陸承宇拎着幾個袋子走進了病房。
他的臉頰還有些腫，但要仔細看才能看得出來。看見這一群醫生后，他點頭算是招呼，目光在沈默身上停頓了片刻，又很快的挪向了別處。
沈默沒有說話。
他佯裝低頭記錄，在調整了呼吸后又繼續詢問起陸安其他的情況。待每一項都填寫完畢后，才和主任們一起離開了病房。從始至終，都像是不曾看到陸承宇一樣。
陸安則終於鬆了一口氣。
一大早被一群陌生醫生包圍的感覺實在是不太好，畢竟他是躺着，而對方卻都是站着，壓迫感實在是滿滿。他扭頭看向在一旁坐下的陸承宇，陸承宇已經從袋子裏拿了早飯出來放在床邊的柜子上。
“哥……”陸安看着他微微腫起的臉頰，略有些猶豫的開了口，“你昨天……是不是和沈醫生……打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