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母獺作怪
這天上午,楊如海叫來正在操刀砍木頭人的陳天賜:“別砍了,過來!”
陳天賜跑到楊如海跟前:“師父。”
楊如海說:“從今往後,不用砍木頭人了,可以砍真人的頭了。”
陳天賜愕然:“啊?!”
楊如海道:“今天,咱們永樂城要處決一批死刑犯,我跟監斬官打過了招呼,由你代替我去行刑。”
陳天賜吃了一驚:“我去?”
“你去怎麼了?”楊如海把眼睛一瞪,說:“你都多大了,該動動刀子,殺殺人了!過來,到寶刀底下磕頭!”
陳天賜咽了口唾沫,囁嚅道:“是,師父。”
堂上供奉的是一把湛藍如天的大刀,陳天賜從來都覺得這把刀稀奇,一來顏色少見,二來笨拙沉重。但楊如海卻不止一次對他講起過這把刀的來歷——楊如海說這把刀是一柄寶刀,名字叫做“碧落”,是一位道行極深的高人贈送於他的,還救過他的命。
原來,在許多年前,楊如海夜裏喝了酒,微醺中晃晃蕩盪的回家,忽然間瞧見了一個渾身素裹的女人坐在路邊,哭得泣不成聲。
楊如海是個劊子手。劊子手以殺人砍頭為生,人人都說這種人賺的錢不乾不淨,做的事缺仁缺德,生前必受報應,死後必下地獄,所以極少有媒人會為劊子手提親,更極少有女人願意嫁給劊子手,都覺得穢氣。
所以,楊如海便是大光棍一個,雖然待遇豐厚,酒肉無憂,但始終缺個知冷知熱的床頭人,因此他最眼饞的便是女人。
楊如海帶着酒意,趁着月光,瞧那哭泣的女人,見她脖頸白皙,面容嬌美,身段豐腴,十分的動人,不覺就咽了口吐沫,搓了搓手,上前去問:“大妹子?”
女人抬頭看楊如海,楊如海嗅到一股味兒,越發的神魂顛倒,問道:“大妹子是哪裏人?夜裏怎的不回家?哭什麼呢?”
那女人只是抬頭看着楊如海,並不說話,身上的氣味越發的往楊如海鼻孔里鑽,楊如海更是心癢難搔,反覆問了幾遍,那女人仍然是不做一聲,卻也不怎麼害怕,哭聲倒是漸漸的止住了,楊如海有些恍然,暗忖道:“八成是遇上了個啞巴。”便問道:“你莫不是個啞巴?被人給嫌棄不要了?”
那女人怔怔的看着楊如海,楊如海便真以為她是個啞巴,說道:“我是個劊子手,你要是不覺得穢氣,就跟我回家過日子,保你穿衣吃飯,怎麼樣?”
楊如海伸手去拉她,她也不拒絕,也不反抗,跟着楊如海就走了。
回到家中,帶到卧室,脫鞋褪掉衣服,那女人始終沒有抗拒,楊如海才初嘗人事。軟被厚褥里,如痴如醉,欲仙欲死,從此如獲至寶,把那女人當做心肝兒一樣,養在家裏,日日夜夜閑暇得空時,就要“例行公事”,從不覺得倦怠厭煩。
如此這般,過了一個月,楊如海漸漸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頭暈眼花,有時候竟然連自己用熟了的刀都拿捏不穩了,做那事兒也大不如從前。
啞女雖然不嫌棄,也說不出話來,但是楊如海自己卻有些不好意思。尋思着聽人說起過,久行房事必定虛虧,便琢磨着去城裏找個郎中,開幾副葯來吃,調養調養,總之,自己天仙似的女人是不能怠慢了。
那天,楊如海拖拖拉拉的出門,去生藥鋪里找郎中。走到半道里,忽然瞧見了一個道人,衣袍破敗,頭髮凌亂,鬍子拉碴,躺在一塊大青石板子上,赤着腳,露着腿,蜷縮着身子,口中“呼呼”,正自大睡。
此時正值深秋時節,風寒天涼,楊如海見那道人衣不蔽體,又睡在石頭上,十分的可憐,心中便生了憐憫之意,就解了自己的衣袍,披在了那邋遢道人的身上。
那邋遢道人“吭哧”一聲,卻在睡夢中一腳把楊如海剛皮上去的衣服給踢掉了。
楊如海雖然劊子手,卻是好脾氣,又撿起來衣袍,給那邋遢道人重新披上。
可是那邋遢道人就像是故意似的,又蹬腿把衣袍給踢掉,楊如海不覺笑了笑,又撿起來給他披上。
如此這般,一連三次,那邋遢道人突然坐了起來,盯着楊如海“嘿嘿”直笑,露出滿口的白牙。
楊如海道:“原來是個傻子。”
那邋遢道人斂住了笑容,一雙眼睛忽然變得晶亮晶亮,說:“自己傻到命都快丟了,反而還說別人是傻子。”
楊如海一怔,問道:“你是說我?”
那邋遢道人說:“你還記得我嗎?”
楊如海愕然道:“咱們認識?”
“好吧。”那邋遢道人搖了搖頭,道:“我也不對你多說,說了你也未必肯信。你對我有一念之恩,又有三次批衣之情,我不能不出手搭救你一次。我送你一把寶物,你回去供在自家的堂上,不可怠慢了。”
楊如海愕然不已,看着那邋遢道人翻身下了青石板,彎腰搭臂,只輕輕地一抬,便把那青石板給揭了起來。
楊如海頓時目瞪口呆——他是個劊子手,舉刀砍人頭顱,一刀下去,要見人頭落地,很是考究膂力,所以楊如海十分注意鍛煉,兩膀子少說也有數百斤的力氣,但是他自己清楚,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隻手就能輕輕把那千斤重的青石板給抬起來的。
卻見那邋遢道人一手抬着青石板,另一隻手往青石板下一摸,便拿出來了一柄刀,沒有刀鞘,藍湛湛如同青天一樣,古樸沉重的刀。
“這柄寶刀叫做‘碧落’。”邋遢道人拿着刀遞給楊如海,說:“拿着!”
楊如海見識了那道人的本事,知道是個奇人,當下不敢怠慢,見刀遞到跟前,便伸手去接,剛接在手中,忽然覺得極為沉重,一個拿捏不住,大刀便脫手而去,直挺挺的砍向自己的雙腳!
虧得那邋遢道人眼疾手快,一把抄了寶刀在手裏,瞪眼喝道:“一個拿刀砍頭的人,現在居然連刀都拿不穩了,我看你是該打!”
說著,那邋遢道人上前一掌打出,拍向楊如海的胸口,楊如海沒有躲避,也躲不過去,當下受了一掌,只覺胸口生疼。
但是,剎那間,楊如海又覺神清氣爽,周身毛孔通透,如大病初癒一般,匱乏的力氣,又潮水般涌了回來。
楊如海不禁驚喜交加,終於知道那邋遢道人是個高人!
眼瞧着那邋遢道人又把刀遞給他,忙伸手接住,這次也不覺得沉重了,抓得極牢。
楊如海正想問那邋遢道人怎麼稱呼,又是怎麼認識自己的,那道人已經轉過身,飄然而去,轉瞬間便不見了蹤跡。
楊如海遲疑了片刻,覺着而今自己精神渙散,渾身生力,也不必去找生藥鋪的郎中開藥吃了,便捧着寶刀回家裏去了。
到了家中,那啞女人正半袒露着身子,癱軟如泥似的躺在床上,見楊如海回來,就伸着柔若無骨的手要去勾楊如海,冷不防一眼瞧見楊如海手中的刀,立時大吃了一驚,繼而“嗬嗬”怪叫了兩聲,爬起來,從床上倒撞下去!
楊如海嚇了一跳,慌忙要過去扶那啞女,但是那啞女卻在地上打起滾來,滾動中,忽伸手在自己的身上胡亂抓撓起來,頃刻間便將褻衣扯得粉碎,竟連自己身上的人皮也扯掉了,裏面血淋淋的拱出來一頭怪物,如狸貓一樣,身量卻如成人高低,嘴邊生鬍子,眼中放綠光,爪子尖銳,渾身騷氣難當,慢吞吞的朝楊如海爬去。
楊如海登時驚得面無人色,這才明白過來,自己一直以來當做心肝寶貝的女人竟然不是個人!
眼瞧着那怪物朝自己爬過來,楊如海又怒又怕,回想前事,自己竟然跟這樣一個怪物在床上胡天胡地了一個月,不禁噁心至極,當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趕上前去,手起刀落,砍向那怪物!
那怪物正待要躲,卻被碧落刀上閃爍的藍光照的眼睛迷離,難以行動,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腥血噴濺而出,那怪物已經被斬成兩半!
原來,那怪物是個活了上百年的老母獺,獺生性向來最愛淫亂的,尤其是在得了靈性以後,便要上岸害人,公獺去禍害女人,母獺便去禍害男人。
這隻母獺就是在上岸之後,覓見了個美貌的女子,便害死了她,從後背把人皮撕開一道口子,吃了血、肉、骨頭,自己鑽了進去,扮作女人,專門去勾引男人下手,
活的年數久的獺怪能發散一股怪味,這股怪味有迷惑人心智的效用,所以即便是有些破綻,人也瞧不出來。
等到把男人的精氣吸收乾淨以後,再把這個男人也吃掉,然後去找下一個目標。
楊如海因為做劊子手久了,常年拿刀殺人,所以沾染了許多穢氣,這才會被那東西找上門來。
當然,也是因為楊如海缺少女人,所以那母獺才能作成怪。
也是楊如海平時多發善心慈念,得了福報,買葯的時候遇到了個道士出手救他,才得以保住性命。
殺了母獺怪之後,楊如海又去老地方尋那道士,卻再也尋不着了。
楊如海以為自己遇到了活神仙,也把那碧落刀當做是聖物,從此以後,就供奉在家裏,每次行刑之前,必然跪拜禱告。
後來,楊如海收留了陳天賜,傳授陳天賜本事的時候,也讓陳天賜跪拜碧落寶刀。
這一次,陳天賜頭一遭代師行刑,自然仍然是要跪拜寶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