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莽漢田禾
香南館後面的大院面積不小,又分了左中右三個比較獨立的小院。
副館主田禾,就居住在右苑。
上一任右苑的副館主是一個比較附庸風雅的書生大俠,因此右苑被他收拾的是亭台樓閣,曲徑通幽,移步換景。
等田禾入住,身為窮苦人家出身的莽漢,他欣賞不來這種文人的寫意,就想要自己改建。
只是前任是陞官走的,雖說他現在是右苑之主,可畢竟右苑是前任的心血,要是萬一哪天人想回來憶苦思甜,發現被他弄得一塌糊塗,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一個被組織收養的乞兒,實力雖然一流頂尖,可受困資質,無法提升,加上為人過於耿直,不會經營人脈,前任來香南館是來摟錢享受的,休息夠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他來香南館幾乎就等於被發配,此生都難以總部去了。
索性他對居住環境也沒什麼要求,便將園裏的一個比較大比較圓的湖填上,修了個修鍊場,自己住在湖邊的二層小樓里,其他都維持原樣。
而他的生活,也是除了練武,就是喝酒,別的再無其他。就連伺候他的僕人,也是三個人當中最少的。
即便今晚不小的雨,也不能阻止他練武的習慣。
青石堆砌的練武場籠罩在夜雨中,原本環繞湖水的環廊,如今環繞整個演武場,十數個燈籠在環廊屋檐下,把演武場映照的分毫畢現。
原本擺放在演武場兩邊的兵器架,也被移動到環廊里避水。兵器架上只有一兩個普通刀劍,田禾苦心收藏的寶貝都被收到庫房去了,防止生鏽。
田禾站在演武場中央,赤裸上身,手裏提着巨大的狼牙棒,在雨幕中揮舞,內力激蕩,巨棒翻騰,密集的雨水竟然無法滴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狼牙棒是天外隕鐵鍛造的,原本以他的地位,這種極品材料是輪不到他的。
只可惜這塊隕鐵太過密實,無法熔煉、分離,加上重量特別重,除了他之外,全組織都沒有人能拿着它舉重若輕。
饒是他這種天生巨力,有專門練習熬打氣力內功的人,也是多年練習才能自如地使用它對敵。
雨夜的陰寒之氣到底還是會影響身體,他舞動一番,待身體微微發熱,就停了下來。
這時,他的一名看門的小廝才敢上前,恭敬諂媚地說:“田大人,門外喬公子求見。”
田禾隨手把狼牙棒放到兵器架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他回到小樓,在貼身僕人的服侍下穿好錦衣華服,一邊親自整理領口,一邊問:“他來作甚?”
原本像喬滿這種准“花魁”,他是完全不感興趣的。
但喬滿不同,他在訓練營里創下了“十九號”的名頭,又因為桀驁不馴的刺兒頭性格讓他的大名傳遍組織。
三年前喬滿剛到香南館的時候,田禾還特意過去瞅了瞅,發現和別的小白臉沒啥區別,就拋在腦後了。
只是到底還是記住了喬滿的名字。
也大概知道對方的一些習慣。
比如——
“這種下雨天,他不是一向都不動彈的嗎?”田禾邊走,邊喝乾了僕人遞過來的暖身湯,大馬金刀地坐上正中的紫檀太師椅上,“六兒,去弄酒。”
六兒就是他的貼身僕人,沉默寡言,忠心耿耿,是跟着田禾來香南館的。
等酒具齊備,下酒菜也上妥了,看門的小廝體貼地給田禾倒上酒,說:“小的也是奇怪呢。喬公子說是要開庫取葯,但凌大人和潘大人都不在,只能來求田大人您了。”
普通的葯可以去館裏的藥房,可喬滿因為試藥的後遺症,需要的幾味藥材必須開庫房才行。
“哼!”田禾突然發怒,重重的把酒碗磕在桌上。
看門的小廝心下一突,忐忑不安。
他不明白對方為何發怒,偷偷看了一眼六兒,發現對方如同泥塑,不動、不語、無表情。
“田,田大人?”被一流高手的氣勢殃及,小廝說話都結巴了。
“他們倆都不在,才來求我?合著,要是他倆在,就沒我的事兒了?凌高義是館主也就算了了,都是副的,他潘浩憑啥也排我前頭!”
小廝嚇得臉都白了,連忙賠禮道歉:“小的可不是這個意思啊,田大人,小的冤枉。”
田禾抱怨牢騷了半天,卻並沒有接機發作的意思。
畢竟比出身比不過長老弟子凌高義,比人脈比不過匪寇出身的潘浩,他也就在右苑發發火了。
“吶,那喬公子……小的這就去叫他回去?”
田禾揮揮手,不耐煩地說:“趕緊叫他……”
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還是有些顧忌的,畢竟組織培養喬滿,雖然目的不純,可也花了很多資源。如今眼看就能得到回報了,萬一喬滿真死在這個檔口,不說有什麼損失吧,也是件挺讓人羞惱的事情,說不定他就會被教訓一頓,罰工資。
他腦子笨,不會凌高義、潘浩那些賺外快的手段,雖說不會被罰多少,可也犯不着自己沒事找事啊。
“他什麼情況?”田禾還是決定問一句,死不了就不管了。
小廝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這個“他”是誰,愣了一下,才說:“看着不太好,人都站不住了,是被人攙過來的,臉色也是煞白,還咯血了。”
為了等田禾練武結束,他可是跟喬滿等了好大一會兒的。
“還真的要死了?”田禾撓撓頭,還是有些不相信,“去,叫他進來,我親自瞅瞅。”
“是。”
——
喬滿在雨夜裏等了快半個時辰,儘管打着傘,也穿着斗篷,但他的臉色依舊快是接近死人的灰白了。整個人都因為舊傷複發而疼的微微發抖。
羅平一手打傘,一手攙着他,擔心的不要不要的,幾次張口,想勸他回去,又擔心阻礙公子的計劃而打住。
主僕二人在看門小廝的帶領下,終於進入了田禾的小院。
在別人都沒有察覺的地方,喬滿看着系統面板上降落到75%的匹配度,低眸不語。
匹配度降落,是因為他正在向田禾示弱。
這是蘇夢枕不可能採取的計謀。
他就算是要騙人,也是用孤高傲慢讓人誤會,而絕對不會裝弱,裝可憐。
還需要再忍耐一會兒。
喬滿這樣對自己說。
他來田禾這裏,第一目的是藥材,除此之外,他還需要一把刀,一把可以殺人的好刀。
田禾是武痴,除了他常用的狼牙棒之外,十八般兵器,不說樣樣都會,也都有所涉獵。最重要的是,他不只喜歡練,還喜歡收集。
所以田禾這裏一定有好刀。
路過演武場的時候,喬滿一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兵器架。
只可惜,為了防止生鏽,好的兵器都被收走了。
失算。
喬滿掩下失落。
他沒想過防鏽這一出。
不過沒關係,把人殺掉慢慢找就是了。
他有聽過旁人八卦,知道田禾的收藏就在前面的二層小樓里。
他摸了摸袖子裏的竹刀。
雖然不是好刀,而且因為偷襲,也降了匹配度,但能偷襲殺人也足夠了。
一絲殺意,在夜幕中一閃而逝。
夜雨漸漸大了,早春的晚風也凄厲起來,揚起水霧在門戶里穿梭。
環廊下的燭火隨風搖曳,暗影幢幢。
喬滿主僕二人進入小樓,按照規矩行禮道:“喬滿/羅平見過田大人。”
田禾坐在主座上,喝酒的空隙瞅了喬滿一眼。
臉色慘白毫無生氣,咳喘不停渾身無力。
三年前他見過喬滿,好奇傳說中的“十九號”是什麼樣的。
見面不如聞名,失望之下就幾乎把人忘到腦後了。
三年間,他也會偶爾遇到對方——畢竟都是在一個大院裏生活,但都沒怎麼留意。
如今再見,他也詫異對方的身體,竟然破敗到如此程度。
——難道組織是想折磨死他,而不是留着賺錢?
田禾一時想不明白組織到底是要喬滿死,還是要他活。
也許,是要他這麼不死不活?
田禾懶得去深思,他已經喝了一壇酒,正在興頭上。他揮開伺候的僕人,一手抓過沒開封的酒罈,揭開酒封,仰頭就灌。
一口氣半壇下去,打了個酒隔,他抹了把嘴,說:“你要取什麼葯?”
喬滿報了幾個不常見的藥材名字。
田禾撓撓頭,藥物他就只懂走江湖常用的那幾種,別的就抓瞎。
“你去,去庫房取來。”他扯下系在腰帶上的牌子,扔給六兒。
他雖然不能開庫門進去,但取幾味藥材的權利還是有的。
六兒領命下去了。喬滿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幾步,恰好替代了六兒的位置,神情自然地開始伺候酒局工作。
田禾埋頭喝酒,喬滿的動作太過自然,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變化。
又一壇新酒開封。
酒桌旁邊只剩下一壇沒有開封的酒。
和看門小廝一起等候在門口位置的羅平突然對小廝說:“田大人的酒要喝完了,不如我們去取新的來吧。”
話音剛落,田禾就大笑說:“對對對,你們再去拿兩壇過來。”
喬滿規勸道:“今晚只有田大人鎮守,還是少喝些,以防萬一。”
“呵呵,”田禾哂笑,“這點酒才哪兒到哪兒!就是再來十壇也沒事。”
有些話,田禾是不會對這些下人說的。
今晚夜雨紛紛,前樓生意寡淡,門可羅雀。憑什麼那兩個人可以出去花天酒地,他就非得留在這裏看門,連酒都沒法喝個盡興。
而且以香南館的威名,就算是他喝醉了,也足夠震懾宵小,怕個甚!
羅平領命,和看門小廝一起去拿酒。
不大的小樓里,就只剩下田禾,喬滿二人。
喬滿摸了摸袖子裏的刀柄,按耐下殺機。
還需要再等等。
他報的藥材,確實是壓制體內毒素所必須的,而且來源稀少,他必須拿到藥材,方便未來逃亡。
而且,他也並不是在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