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蕭雲旌想了想,說:「不打仗的時候,也不怎麼辛苦。」
「那崖州差不多也這樣。」成靖寧讓他換位思考。
「我明白了。」蕭雲旌很快理解她的意思,這時候打開水壺喝水,是溫熱的。
成靖寧回京城之後,舉止斯文了許多,撕下魚腹上的肉,挑去魚刺放進嘴裏,咽下之後才對他說:「以後別喝生水,燒開之後冷了再喝,就不容易生病。」
蕭雲旌笑了笑,「好。」
他笑起來有幾分溫暖,斂去身上的殺伐之氣后,倒有幾分謙謙君子的文雅,成靖寧被他的笑容恍了恍神,意識到失態之後只好低頭專心的吃魚。蕭雲旌置若罔聞,吐了魚刺之後,動手翻了翻火堆里的番薯,問道:「能吃了嗎?」
「應該快好了。」成靖寧低着頭支吾道。
長在野地里的番薯個頭小,加之又不是收穫的季節,每個只有兩根手指大小,成靖寧擔心他吃不飽,說:「我已經好了,番薯都你吃吧。我去洗碗。」她抱着鍋和碗筷到泉邊洗了,又端了一鍋清水回來放灶上。
突然之間變得很安靜,蕭雲旌問她說:「在荒山野嶺過夜,不害怕嗎?」其實他很喜歡聽成靖寧說話,少女的聲音清靈,無憂無慮的,很好聽。
「不怕,在崖州的時候偶爾會跟爹一起進山打獵,也像這樣露宿荒野。現在有蕭大哥你在,我當然也不怕。」成靖寧對蕭雲旌很是信任。
只是這種晚輩對長輩的信賴和依靠,讓蕭雲旌有些心堵,他好像沒那麼老吧?
成靖寧沒注意到他的神色,說著在崖州的趣事,又問了些成永皓在軍中的事,蕭雲旌忍着那股憋屈的勁兒應和着。
山裏的夜空很乾凈,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見,成靖寧這之後坐在樹屋前,靠在樹榦上數着星星,這時候她已找不到話題和蕭雲旌繼續說下去。蕭雲旌依舊坐在火堆邊的石頭上,腰板挺得直直的,猶如上一世所見的軍人那般,無論何時,都保持着一名鐵血軍人的風姿。
這時不知他從何處變了一管簫來,吹奏着溫和軟綿的歌謠,簫聲瑟瑟,這時候卻猶如笛聲婉轉,成靖寧登時覺得身心舒暢,想不到他還會吹簫。很快簫聲變成催眠曲,沒多會兒眼皮開始打架,瞌睡蟲上來后,靠着樹壁睡著了。
兩首曲子吹奏完畢,抬頭看樹上的人,已經睡得一臉平和。把人抱到裏邊擺正了,脫下外衣幫她蓋上,回到原處熄了火,練習吐納之法,耐心的等着子時到來。
山裡涼快,哪怕是三伏的天,到半夜時人也被冷醒,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坐起身來,霎時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目光轉向外面時,就見周圍螢火飛舞,拖着藍色的尾巴,在夜中留下淡淡的光華,淡雅的月光灑落在山間小溪,潺潺的流水,朦朧的夜光,瑰麗的螢火,襯得黑夜如夢似幻。
泉水邊,赫然是一頭白色的鹿,此刻正俯身飲水,月光灑在它身上,為它罩上一層光暈,彷彿佛祖的聖光一般。成靖寧被夜晚出現的精靈驚得說不出話來,捂着嘴不讓自己發聲,破壞了眼前至美的畫面。
蕭雲旌已拿起工具準備捕鹿,成靖寧見狀,低聲求道:「白鹿是瑞獸,這等精靈般的生物,就該在山野林間自由自在的活着才是,而不是進獻給貴人,被圈禁在狹小的廟宇林場,成為他們的玩物。」
蕭雲旌笑她天真,說:「它的行蹤已經暴露,越來越多的人進山捉它,遲早有一天它會落到人手裏,被圈養在廟宇林場,供皇室貴胄觀賞,淪為你所說的玩物。」
成靖寧聞言,心裏一陣失落,蕭雲旌說得很有道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讓它生得稀罕呢?
「不如我先捕獲了獻給陛下,到時請求陛下將其養到西山獵場,那裏地方足夠大,便是養數只猛虎黑熊也夠了,一隻白鹿還不至於被囚禁着沒有自由。」蕭雲旌說完,拿着繩套和弓箭去了。
成靖寧無話可說,只好靠在樹榦上,低頭看着被綁在小樹邊的兩隻無精打採的野兔。等到月亮往西移了一點之後,蕭雲旌扛着一頭才成年的白鹿回來,它的個頭比一般的鹿小一些,全身雪白,在月光的照耀下,仿若帶着聖光。這時它的眼神灰暗,凄凄慘慘的呦呦叫着。
白鹿被可憐巴拉的栓在樹上,身上沒有傷,但中了麻針,看起來有氣無力。成靖寧從樹屋上跳下來,走到它身邊停下,摸着白鹿的脖子,對蕭雲旌說:「蕭大哥,你一定要說服陛下,等他和宮中貴人看過之後,養到西山獵場那邊去。」
蕭雲旌再面冷心冷,也經不住成靖寧的一番懇請,應道:「我一定會的,你放心。」
得了保證,成靖寧才重新爬回樹屋睡覺,看到落在一旁的衣裳,又伸出個頭說:「蕭大哥,謝謝了。」
蕭雲旌怔了怔,笑道:「不用謝,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點上驅蚊香后,靠在樹榦上閉目養神。
天一亮,成靖寧就被白鹿的叫聲吵醒,這時候蕭雲旌已烤好了一隻野兔,把昨天剩下的乾糧熱好了。見她過來,送上水壺說:「我已經傳信通知他們在花溪那邊等了,吃過早飯之後到那邊匯合。」
成靖寧先喝了水,到清泉那邊洗了臉漱了口之後,把亂蓬蓬的頭髮理順,扎了兩個辮子才吃東西。
吃飽喝足後上路,蕭雲旌牽着白鹿走後面,成靖寧抱着野兔走前面。順着林間若隱若現的山路,往太陽升起的地方走。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再次聽到潺潺的水流聲,便見到前邊的林子裏的一群人。
沈嘉月擔心了成靖寧一個下午,和成永皓等人匯合之後,收到蕭雲旌的信才安心,這時候的她有些無聊,有些暴躁的來回踱步,手裏的鞭子在空中揮來揮去。聽到鹿的叫聲,循聲望去就看到成靖寧和蕭雲旌。
「靖寧!」沈嘉月炮彈一樣衝過去,抱着人就哭:「昨天真是嚇死我的,幸好你沒事。」
「我運氣好,只是手和腿磨破了點兒皮,不礙事的。」成靖寧說,提着兔子的耳朵在她面前揚了揚,「你看,兔子。還有蕭大哥把白鹿抓回來了。」
沈嘉月抱着兔子一陣歡喜,看到那頭渾身雪白的鹿后,驚得上前繞着鹿走了一圈,說:「真的有白鹿,我還以為是附近的村民為了迎合陛下胡說呢。怎麼獵到的?」
「這個得問蕭大哥。」成靖寧看着眼中淚光盈盈的白鹿,無比的同情,它此刻就像上一世被捕關在水族館裏供人觀賞的鯨魚一樣,徹底的失去整片山林。
沈瑭和沈珵他們也被白鹿吸引,圍過來觀賞。「昨天沒遇到別的麻煩吧?」見到成靖寧,成永皓總算做了一個合格的大哥,不去看稀奇,先來關心妹妹。
「昨天馬帶着我跑了很久,之後它摔倒了我也摔了,滾到一個陷阱里好不狼狽。幸好運氣好,陷阱里只有枯樹葉。再之後就遇到蕭大哥了,沒發生其他什麼事。對了,中間有遇到過一隊人,每個都牽着一隻像狼一樣的狗。那時我藏在被藤蔓枯草掩蓋的陷阱里,他們沒發現我,大哥知道是什麼人嗎?」那一行人留給她的印象深刻,成靖寧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