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活着就是負擔(十二)

沒有你,活着就是負擔(十二)

一個星期也沒有你的E-mail。只要上網面對着屏幕,我就有一種壓抑的感覺,茫然的感覺,煩躁的感覺,想砸屏幕的感覺。

我最後一次給你發E-mail,“你的秘書說,她已經轉告給你-我的一次次留言。你不接我的電話。我只能猜想,你和她在一起。如果我的推理成立,我和你從此一刀兩斷。我會覺得你噁心。噁心到我噁心提你的名字。從此就當世上根本沒有你這個人。我不會象過去一樣遷就你,我已經遷就你了三千年。你只要大膽承認,我佩服你,不必像蛇一樣躲藏。我需要你澄清我的推理,不然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蔑視的敵人。我的E-mail會換地址,我的電話更換,你再也休想找到我。來世托生也找不到我。我和你不共戴天。”我一氣奔逃到西伯利亞的小木屋裏。

你追到我的小木屋。我不給開門。你就在零下68度的大雪中,在門外靜靜等候,等到凍成雪人。

你從門下塞進一個紙條。

“羅蜜歐就在朱麗葉的門外,為她凍成屍首。”我抄起鵝毛筆,匆匆疾書,“當我送自己上路,大雪突然寂靜地封山。我終年行走在低壓的氣溫表裏,難以抑制地領略着暴風雪前的焦灼。當踉蹌的潮水,象鼓點一樣急切,我滿頭白髮,來到我的墓地。墳站成衛隊,幽靈前呼後擁。這樣的北極圈,是我的花園。我紛紛流下的淚水,不想讓別人品嘗。我的嗚咽的土地上,不歡迎任何人來訪。”你的紙條又捅了進來。

“羅蜜歐的屍首為朱麗葉凍成恐龍化石。”我把紙條塞出門外。

“我提着畫箱,停在兩排白樺樹之間。琴房熄燈后,雪路上一條破碎的腳印。我拖曳着火鳥裙,在滿天飛雪中,我發瘋地疾走,不時回頭看着自己遙遠的腳印。這是我從我身上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海。滿天的大雪,讓我聽見銀河的水聲。在大雪搭起的迷宮裏,我的山歌沒有回聲。在天空與大地之間,我常常無處可去。在壯麗的大海面前,我掩面而泣,並不豁達。沒有別的選擇,我只能流浪。和天空一起行走的人,註定孤獨。”你的紙條又伸了進來。

“羅蜜歐的屍首,跪在朱麗葉面前,渾身都是獻給她的水晶玫瑰。”我從窗帘的縫隙看見你像一個雪人跪在我的門前。

你的臉上凍成一個水晶面具,頭髮立成玉梳,渾身被大雪覆蓋,白色中唯一一道晶瑩的紅色,你竄出的鼻血止不住地流着,即刻凍成紅柱石。

我冰凍的心被你融化,我打開了門。你仰着臉,讓鼻血倒流,對我粲然一笑,我用棉花堵住你的凍僵的鼻孔,把你扶到燃燒的壁爐邊,心痛地說,“對不起。”你的渾身在壁爐的火光中冒着冷煙,你撫摸着我臉上的繃帶,“上次分手你甩手就走,我一氣開車去了雪山,在雪山裡疾跑,一直以為是鋼鐵鑄造的,原來是皮肉之身,終於抗不住寒冷,我躺倒了一個星期,重感冒轉成了鼻炎,導致兩眼之間頭疼,讓我兩眉之間悶得厲害,易怒煩躁,至今渾身無力,鼻子也不清楚,我想躺在你的懷裏睡去永不再醒。我一個星期才有力氣上網。全是你的十道金牌最後通牒。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你更重要更讓我珍惜的。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比我肝火還大。我更不知道還有沒有懂得我的人。吉米給我了你的地址,我不管死活,就上了飛機。飛到西伯利亞,暴雪加冰雹,路面結着厚冰,大霧能見度不到一寸,大路完全封閉,只能走村路,本來6小時的路,竟開了28個小時,此間滴水未進。到了這裏,你又拒我與門外。”我感動地渾身發冷,“我實在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折磨,我怎麼忍心讓你受凍。”你用手頂着鼻血,“為你凍死我都值得,只要你能感覺我渾身愛你的溫度。”你的凍僵的手指從門外捧來一個被雪覆蓋的盒子,你推開厚雪,打開盒子,竟然是一把古琴。

你說,“西伯利亞這場暴雪,火車不開,我自己駕車在雪原上開了20多個小時,就是為了帶給你這份禮物。”我感動地坐在古琴邊,淚流滿面地撫琴,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我吟到喉嚨哽咽,聽着你說,“你的指尖掠過琴弦時,我閉上眼睛,因為我知道,你在琴弦上寫着你和我的名字。你在琴弦上,對我凝神思考,你在我身上決定你的命運。”琴弦上夜風敲響着瀟湘竹林,你說,“告訴我,我們的未來是什麼?”我聽着竹林的泣聲,“天知道。”你吻着我的耳唇,把你的誓言種進我耳朵的每一個穴位里。

“不知道可不行呵。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只要想到你,就神清氣爽。每天在奔波,腳下在趕路,心裏藏着你。你的每個字和每句話都營養着我,回味你的聲音,心裏溢滿了溫暖,真想擁抱着我們的幸福,直到永遠。你是我的良藥,你是我的一切,你是我的愛人。我需要你,從裏到外,完完全全。我們的未來是什麼?是健康,是快樂,是富有。是你是我在一起。那是陽光的,燦爛的,正在朝我們走來,我們不能站着不動,我們看到了,我們只能迎上去。”

“你的話讓我感動三千年。”我天旋地轉,“有時,你對我比對敵人還狠。”你從肩上抖下一雪,從地上撮起來,捧給我,“我對你比對女王還虔誠,只是你不能破譯我的暗碼。”

“什麼暗碼?”

“我為你藏了一個答案。只有破譯我的暗碼,你才能找到答案,就象一張‘遠期信用證。'你能破譯我的暗碼嗎?”我的白色羽毛裙融化着你身上的冰塊,我說,“我們之間應該有個和平暗號,只要打得你死我活,這個暗號就會使我們立即停火。”你捧着這掊雪,任憑雪在你手縫裏融化,“這個暗號,就是玫瑰床。你說過,新婚之夜,我才能把你放在玫瑰床上。這是我們夢想中的城市,我們還沒有到達。”你拿起吉它,撥弄着琴弦,輕聲唱着,你的歌聲這樣感傷。

我把你放在玫瑰床上因為你在釘子和炸藥的床上已經太久當你閉上眼睛我的情婦打來電話她擋在我們之間但是你知道我死也要為你為你流血流到最後一滴我把你放在玫瑰床上因為你在釘子和炸藥的床上已經太久我掀開一道杏黃色天鵝絨帷幕,給你V的手勢,你的眼光被焊住,我的V自畫像,向上奔騰的激情的雙腿,像箭竹一樣為你奮勇張開,腿的顏色血紅,腳背腳尖隨時都能綳斷。

“這幅自畫像,我是夢裏為你畫的。我對你所有的激情都在這幅自畫像里。”你緊緊抱住我的纏着紗布的頭,“在這個世界上,億萬人中,只有你領會我的密碼,只有你理解我的語言。你的靈魂放射出浪漫的人生,我渴望的人生。我怎麼能讓你難過,哪怕一個時刻?從第一次和你交談,我靈魂中的火焰就再也撲不滅,每天每夜都越來越炙熱地燃燒。只有你知道怎樣融化我。你的心融化最堅硬的心。”你的凍僵的嘴唇吻着我的手指,“從今以後,V是我們的和平暗號。我V你,你V我,彼此相V。你和我是一體,缺一半就不完整。我們不可能單獨得到幸福,這種幸福的感覺只能彼此給予對方。就象和生命拔河,你和我必須攥住同一個繩子,同時用力,不然就不能平衡。”你像國王登基一樣隆重地把王冠戴到我的頭上,“放心吧,我會讓世界知道你是我的新娘。”

“史東夫人萬歲!”你振臂歡呼。

“史東先生萬歲!”我捂着臉上的紗布,惟恐大笑會撕裂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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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放在玫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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