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活着就是負擔(九)

沒有你,活着就是負擔(九)

太平洋沿岸公路的交叉路口,我看見一輛黑色長龍駛過,我感覺你在裏面,我打了一個U型的急轉彎躲閃你。

一輛跑車恰好衝刺而來,鏗鏘的聲音震耳欲聾。

跑車頂着我的車子向山岩光速衝去,一個岩石無私地擋住我的車子,車子翻轉過來,最後的記憶只是破裂的玻璃象一場冰雹把我和吉米砸在血泊里。

從急診室里醒來時,我後背折了五根肋骨,渾身打着石膏,額頭上縫了不知多少針,全臉包紮着紗布。

吉米肺部出血。

當我看見吉米床單上的斑斑血跡,我的眼裏湧出內疚的淚水。

我捂着臉上的紗布,淚水從指縫裏奔涌,嗓子抽噎得說不出一句話,我在紙上寫給吉米,“你的每一滴血都沒有白流,你的血流在我的心裏”

我把紙遞給他,他眼光吞噬着每一個字,突然他把紙塞進嘴裏,細細地咀嚼着,他的嗓子顫抖,竟然把咬碎的紙咽了下去。

吉米提起筆,寫下,“為你,我可以死一千次”

當他遞給我時,淚水漫過他的太陽穴。

當我體會着他的血腥加浪漫的騎士精神,我的淚水再次決堤,面對着可以為我赴湯蹈火的男人,他的傷痛有多深,我的傷痛就更深。

我的淚眼凝視着他的臉,這麼英俊,這麼年輕,這麼沉着,這麼用情,又這麼寬容。

我把他的紙也塞在嘴裏,咀嚼着他的每一個字,把他的精神咽到我的身體裏。

走廊里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你衝進病房,大吃一驚,當你看見我和吉米的手緊緊攥着。

你走上來,握住我和吉米的手,你的手陣陣顫抖。

當你的目光移向我,我的眼裏突然湧出不絕的淚水,明知道,男女之間的緣分,自有定數,誰也不能強求。

即使我愛你愛得,心如刀割,心痛心悸心絞痛,又能怎麼樣。

即使我愛你愛得,心亂如麻,心焦心碎心膽顫,又能怎麼樣。

我忍住淚水說,“心臟就是一塊微小的肉,整個身體就靠這塊肉撐着。

這塊肉已經停止跳動。

你愛過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她臨死時說,她不再愛你”

吉米的頭埋在血痕的床單里,他的身體在抽噎中顫抖。

他突然抖開床單,抓住筆,手指顫抖地寫下,“救救她”

他象交待遺囑一樣交給你,又把頭埋在床單里。

你把這張紙交給我,我的揪心的淚水為了吉米,也為了我自己。

你緊緊地捧着我的頭,緊緊緊緊地捧着,“你真的以為我會讓你從我的手心裏滑落?”

我的頭從你的臂膀中掙扎出來,我當即撕下一片臉上帶血的紗布,“這是我的遺物,你帶着它走吧”

你吻着我的紗布,“這麼美的禮物只能發自一個這麼有激情的女孩。

我怎麼捨得不在你的身邊?”

“可是我已經不愛你了”

我絕望地看着我撕下的紗布,“殺死我,不然你就是殺手。

把我釘死在棺材裏,活埋在六尺以下”

你大義凜然,“問問所有人,我從來不會退卻。

挑戰者是我的匿名。

從不言敗是我的標誌”

我按着臉上的紗布,看着天花板,“愛了一場,沒有想到最後剩下的只是兩句話,謝謝和對不起”

我的大腦,凝固在了坦克從我大腦里軋過的時刻。

那個時刻,我以為再也不會愛,我以為再也不能死裏逃生。

明知道,心怎樣顫抖,也挽留不住你。

悲劇怎樣天塌人陷,落日依然飄逸而過。

可我依然為你,萬念俱空。

沒有人在意,黎明和黃昏的露珠,都是我被你抽打過的血。

顫慄的血紅,不過是隨手潑掉的咖啡的顏色。

真純的血液,在染料里,只是一滴試劑。

我把燒紅的蠟燭的淚水,潑在臉上,阻擊我的抽泣。

最絕望的時候,我把汽油倒在我的血里,點上火柴,讓她在熊熊烈火中,為我濃縮成一塊血幣。

“我被釘在十字架上了嗎?”

你再次抱住我的頭,你的眼光銳利而又溫柔,“我愛你”

“誰?”

我的頭再次掙扎出來,口氣降溫到零下兩千度。

“我的女神”

“她死在十字架上”

你撲在我的胸口上,“你是我的天使,我們死也要死在同一個十字架上”

我推開你的雙臂,“如果我在最需要你的時候,從來找不到你,從來聽不到你的一句安慰,我也就什麼都不需要。

我死了,你也就如釋重負。

我的骨灰盒上沒有名字,只需標上——繼哈姆萊特被刺后最孤獨的人”

你突然跪在我的面前,眼裏涌滿淚水,“我們死也要死在同一個骨灰盒裏”

我的心痛,像沒有麻藥的開胸手術。

我沉痛地發著禱文,“就讓我們把發生的一切,都忘記了吧。

能忘記多少,就忘記多少。

就讓我們把付出的情感,都掩埋了吧。

能掩埋多深,就掩埋多深。

就讓我們把所有的思念,都流失了吧。

能流失多遠,就流失多遠”

你吻着我的手背,你的淚水順着我的手流淌,你聲音顫抖地說,“我再不會讓你難過,我再不會讓你難堪,我再不會讓你心痛,我再不會讓你心寒”

一個九寸的釘子,扎進我的太陽穴里,當我看見你用手指用力地堵住你的淚泉,可淚水依然順着你的手疼痛地流淌。

你好象預感了什麼,抱住我的頭,讓我在你的淚水中洗禮。

這是怎樣的嗚咽,我從來沒有聽過男人這樣絕望的哭泣。

一生能有一次真情,還奢求什麼。

一生能有一次真愛,何必再問結局。

你從來不忍心傷害我。

你說過,傷你一分,我會痛十分。

可是你不知道,傷我有多深。

我從來不忍心折磨你。

我說過,折磨你,就是折磨我自己。

可是你不知道,有一天我折磨你會有多殘忍。

難得你,對我有這份情。

難得這麼久,你沒有讓這份情,物換星移。

難得我,對你也有這份情。

這份情,一年比一年深重,可又只能讓它銷聲滅跡。

醫生走進病房,拿着我的檔案,對我焦灼地說,“你嚴重缺血,血袋明天早晨才能到”

你鎮定地說,“我給她輸血”

“她是B型”

護士核實着手裏的檔案,“如果你是A型,輸給她,她就會死”

“我也是B型”

“她是你的妹妹?”

“我的妻子”

你挽起袖子。

護士為你驗血后,針頭扎進你的靜脈里,你的血沿着輸血管流進我的靜脈里。

護士走開的瞬間,我按下電鈕,我的血倒流進你的血管里。

護士返回病房后,尖叫,“誰按的電鈕?我晚來幾分鐘,她就會失血致死”

你沉醉在為我輸血的氣氛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告訴護士,“我在和他換血”

護士說,“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瘋狂的病人,死到臨頭還換血”

我看着你,“就讓我流進你的血里。

誓言一瞬即逝,只有血是不朽的情物”

你凝視着我,“你的一切都來自你的血,我能感應到”

你抽出400cc鮮血,注進我的血管里。

我抽出400cc獻血,注進你的血管里。

當你的血,流進我的身體裏,我成了你。

當我的血,流進你的身體裏,你成了我。

我們這一生不可退換的信物,即使退回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們這一生寧死不屈的信物,一旦燒成灰,彼此都不能擁有一滴。

我看着你的血管,“我的血里,涌滿了興奮劑和安眠劑,什麼能把這些憂傷過濾掉?我的血里,沉澱了太多的悲劇,誰又能把這段歷史沖刷掉?我的血里,流盡了生與死的思考,誰又能把這個靈魂扼殺掉?從此,我的血,流進你的血管里”

你說,“我可以自豪地告訴你,換血后,我也患了憂鬱症”

我笑笑,“不過,我的血里有癌細胞”

你的眼光溫柔地撫摸着我,“你把我引到瘋狂的邊緣。

只有你知道怎樣讓我瘋狂。

不要說癌細胞,就是核細胞,只要是你給我的,我都接受”

護士搖着頭,“這個病房裏還有正常人嗎?”

你的目光捧着我的臉,“你使我覺得,你和我的愛情會穿越生死。

這個世上隨時都有可能遇到不測,今天我就交待我的遺言,無論天塌地陷,你和我生死都在一起。

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活着就是為了讓你幸福”

吉米在紙上寫下,“我是你的證人,請不要食言”

讀着他的字跡,我聽到他的破碎的肺里的呼喊,被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呼喊。

我吻着這張紙,淚水模糊了字跡。

你握住吉米的手,“在我眼裏,你永遠是聖人”

我含淚說,“我們三人就像死黨,我們,”

我的眼光模糊,“我們在同一個夢裏,我們忍受同一種苦痛,我們呼吸同一種感情。

我們在同一個風暴里,我們穿越同一道火網,我們挑戰同一個天空。

我們在同一個地平線上,我們失去同樣的命運,我們面對同一種裁決。

我們是同一顆顫抖的心”

吉米死死地咬住床單,像一場從骨頭裏挖齣子彈的沒有麻藥的手術,他的一口牙已經咬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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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放在玫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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