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刀刃與笑聲
黎正給的東西很齊全，除了書、筆、本、包以及學習所需要的一干物品外，還有一個通透的藍色玻璃水杯和一小包青綠色的茶葉。
“顏色不錯。”林蝕看着茶葉評價道，“可為什麼要送我茶葉？”
林蝕想了想，排除了有毒的可能。
“看着很好喝……”
“咳咳！”已經站在講台上的樂木兮發出一陣明顯的咳嗽聲，責怪地看了林蝕一眼，表達對他走思的不滿。
林蝕報之一個擠出來的笑容。
“哼。”
一聲少女似的嬌嗔，雖然弱不可聞，但準確地轉入了全班人的耳朵里。
底下的男生開始竊竊私語。
“這個新來的，竟然調戲我們的小樂樂。”
“可惡，真想幹掉他！”
“這個傢伙太招人厭了！”
林蝕狂汗，“喂喂喂，既然是竊竊私語，就別讓我聽見啊。”
台上的樂木兮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還是一臉日常幸福的笑容，她常常露出這樣的表情。“小笨蛋們，要上課了，都坐好。”
“明年的今天就要高考了，從現在開始要好好努力哦。”
“好。”底下的人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那麼，”她呼了口氣，換上了較為認真的表情，“上課吧，上次我們講到歸去來兮辭的前半段……”
樂木兮的表現讓林蝕明白了黎正不開除她的原因。
從她講課來看，樂木兮是個好老師。她說話時行雲流水，很是細膩，再用上她柔美的聲音說出來后，讓人不知不覺中陷入其中。枯燥的古文變得很有滋味。
雖然他聽不懂什麼歸去來兮辭……
林蝕在孤兒院圖書館看得最多的是神話小說和生物科學方面的書，後者在圖書館數量極多。然而以詩詞為代表的文科類書非常少，幾乎沒有。
就算這樣，林蝕還是略微了解了些這亢長繁雜的古文寫得是什麼意思——一個老頭不想當官想種地，於是就寫了一篇“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種地”的文章。
[也許他並不是擔心“田園將蕪胡不歸”，而是心累了想回家吧。]
他這樣想……
當專註於某事的時候，時間很快就會過去。不一會兒鈴聲就響起了。
樂木兮再次叮囑了幾句后便轉身準備離開。
但，她剛邁出一步時就停了下來，然後轉過身來看着林蝕，笑靨如花地朝他喊到：“新來的同學，中午的時候來辦公室找我，我帶你去食堂哦。”
“哄哄哄……”
全班人瞬間又不冷靜了。
“好。”林蝕裝作什麼也不懂的樣子回應道。
“嗯，乖孩子。”
“呵呵呵，估計他們對我這個乖孩子的好感已經是負數了……”他默默感嘆到。
在樂木兮心滿意足地走後，全班人隱隱不可聞又惡意露骨的切切私語嗡嗡響起。
“詛咒……”
“他們是一夥的……”
“還想害樂老師……”
“都怪她……”
“兇手……”
“他們別靠近我……”
“為什麼還不走……”
這樣的隻言片語傳入他的耳朵，然而就算是隻言片語，他也明白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隱約感覺同桌的身體在顫抖着，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一定很痛苦……是啊，林蝕暗暗苦笑，她怎麼會聽不見……
林蝕待不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包里的茶葉，“去泡茶吧，離開這兒！”
然而他一起身，周圍的嗡嗡聲突然消失了……整齊劃一，極有默契，教室內落地可見針響。
林蝕聳聳肩，大步向前走。
他剛走幾步就感覺後背汗毛倒豎，就像有股陰冷的寒風鑽進了他的骨頭。稍一回頭，就看到所有的傢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陰冷，甚至毫不畏懼地迎上了他的眼睛。
他們對視了半分鐘，然後林蝕回過頭若無其事繼續走着，腳步聲堅定地回蕩着。
“你們這些傢伙才像是鬼附身。”……
教室整齊地分佈在走廊兩側，但走廊仍然很寬敞。
熱水間坐落在走廊盡頭，形狀像一個細長的盒子，裏面沒有窗戶，白色的瓷磚封閉着盒子的五面，只有一個門可以供人出入。整日亮着的燈經過牆壁反射使這裏異常明亮。
“沒有人嗎……”
林蝕跨入其中，發現裏面空無一人，只有飲水器偶爾發出的咕嚕聲。
他將茶葉放進杯中，一邊看着碧色的葉子在熱水中翻騰，一邊腦中思考着剛才發生的事。
他們看他的眼神冷冽，這咄咄逼人的氣勢是告訴林蝕，要麼離開，要麼和她一樣。
呵呵……
說什麼我都不可能離開吧。
他們無所顧忌地當著唐千葉的面議論她，毫無疑問是在告訴她：我們希望你滾。
既然如此，為什麼唐千葉不離開這裏？為什麼她願意默默忍受他們的排擠？
“作為受害者，她自己夠可憐了，為什麼還要欺負她。”杯中茶葉翻滾，林蝕嘆了口氣。他們難道沒有發現，這所謂鬧鬼不僅傷害了唐千葉，同時也使他們漸漸腐爛。
“真的，有惡鬼作祟嗎……”
嘰嘰嘰嘰......
就像回應他的疑問一樣，房間裏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怪笑聲，尖銳的聲音層層回蕩着。
“什麼東西？！”林蝕僵在原地，如墜冰窟。“笑聲？可，這裏沒有人啊。”
嘰嘰嘰嘰
又一個男人古怪的笑聲從他身後響起，然而房間內除他之外確實空無一人。
“滋，滋滋”
明亮的燈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猛地滅了。
霎時，房間內一片黑暗，如同墜入沉重的深淵，所有一切都被奪取了色彩。
只有門外照射進來微弱的光芒能大致勾勒出房間的輪廓。
突然，自房間的角落裏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爬動一樣。
有東西在靠近。
“得快點離開！”本能的直覺告訴林蝕要發生些什麼，他的手指不由得顫抖起來。然而時機卻不容絲毫的猶豫，他抓起水杯就急步跑向門口。
他扶着熱水器橫台的邊緣，向門的方向移動。
兩條腿變得很重，像沉入沼澤。眼睛除了門外的一絲光，看不見任何東西。
“就在前面！”
出口就在前面，離他只有幾步之遙。
突然不知怎麼，他腳下一拌，身體猛然朝前方摔去。
“咚！”
林蝕狠狠地撞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手中的玻璃杯滑落，掉落在瓷面上，四散炸裂開，滾燙的水四濺，不少都濺到了他身上。接觸地面的臉一陣麻痛，皮膚也傳來一陣難忍的灼痛。
他並沒有時間仔細感受痛苦，因為他分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腳踝。潮濕冰冷的觸感像附骨之蛆……
這冰冷不屬於人間。
真的有惡鬼作祟！
他雙手支撐起身體，掙扎着想掙脫箍住腳踝的那東西，但那東西死死抓住他紋絲不動。
腳踝上的觸感像是一個人的手。
“吱……”
正在這關鍵時候，前方傳來一聲門軸轉動發出的酸牙聲。
林蝕抬頭一看，只見一隻黑色模糊的手憑空抓着門把手，一點一點地在把門關上。
“啊！！！”
林蝕咆哮一聲，雙手猛然用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在門關上之前出去，這是唯一的機會！
隨着力氣的增大，他感覺到腳踝處的“手”一點一點在鬆開，就像將崩斷的繩索。
“給我，放開！”他呲着牙眼睛盯着緩緩關閉的門。還有一點，還有一點……
好了！
腳踝一輕，抓着他的手放開了。
林蝕藉著慣性朝出口衝去——那隻留下一絲光線的門。
還能出去，還能出……
“咚。”
門關上了。
一絲沉悶的聲音吞噬了最後的光芒。用黑暗和沉寂嘲諷妄想逃脫這裏的人。
林蝕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摸索着把手的位置。
他雙手用力拍打着門，卻傳了出拍擊實心牆壁的悶響聲。
“不可能，不可能。”他心跳加快，一個可怕的懷疑浮現在他腦海中。
林蝕猛然一拳砸在門上，鈍痛像漣漪返回到他的手掌，這傳來的疼痛感準確無誤地為他找出了答案……
門消失了！
他的面前只是一堵結實封閉的牆。
當他摸索不到把手時就感覺到了異樣，這一拳更是證明了他的懷疑。
他已經無路可走了，三面封閉的房間變成了四面封閉。
“嘰嘰嘰嘰嘰嘰”
詭異的笑聲再次響起，而且越來越近了……
林蝕立刻轉過身，背後靠着牆壁，面對着漸漸靠近的笑聲。
他有身為獵物的自覺，所以他明白什麼時候都不能把後背對着黑暗中的獵手。
林蝕緊緊握着從口袋裏拿出化成筷子大小的守護者手骨，這個東西還能給他帶來一絲的安全。
“變大。”林蝕握着手骨高喊，如金箍棒般大小的守護者手骨能讓他有些底氣。
然而，他期待中的手骨並沒有發生變化。
過了幾秒鐘，手中的筷子毫無反應。
“變大，變大！”
林蝕慌了神，一遍一遍喊着。
守護者手骨仍舊紋絲未動……
一股自心底傳來的陰森頓時席捲了他的全身，沒有了最後的依靠的他就像掉進了深淵裏。
為什麼，一定有哪裏不對……
他想起了那時，
那緊抓着浮木漂在洪水中的時候......
那恐懼和絕望
想活下去的慾望和不甘
可是！
什麼都沒有，
誰都不在，
他救不了自己......
[你救不了自己]
”嘰嘰嘰嘰嘰嘰“
刀刃劃過瓷磚，迸發出火星，刺耳的聲音伴着尖銳的笑聲，像彗星的尾巴，卻讓人笑不出來。
一齊朝他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