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垂下小腦袋。「一定相當受寵,父王才會親自帶她來這兒……」
想到之前見過的江夫人和王夫人,總是有意無意地把目光避開,就是不敢停留在他的臉上,奶娘說是擔心他不喜歡人家盯着的關係,可真是如此嗎?奕咸小小的心靈既困惑又受傷,不知該怎麼想才好。
奶娘擔憂地問:「世子若不想見那位徐夫人,奴婢這就去跟千歲說一聲。」
「她如今是父王寵愛的女人,要是不見,怕父王會不高興。」奕咸搖了搖頭,就是擔心連最崇拜的父王也不喜歡自己了。「反正早晚都要見到的,我可是堂堂慶王世子,豈能怕一名小小女子。」
她看着學大人口吻的世子,不禁笑了。「是。」
於是,奕咸便站在書房外頭,迎接父王的到來。
當他看到熟稔的高大身影由遠而近,稚嫩的臉蛋上堆滿了笑意,接着又看到走在父王身後約莫一步距離的嬌小身影,身上圍了件白色披風,顯得嬌貴,應該就是剛進府的徐夫人了。
元禮來到嫡長子面前,口氣多了幾分慈愛。「奕咸,又在練字嗎?」
「是的,父王。」他拱手揖禮。「孩兒給父王請安。」
「不用多禮。」元禮側過身,為他介紹身後的徐敏。「這位是徐夫人,往後就住在西三所,先讓你們見個面。」
徐敏跟着上前一步,彎腿屈身,朝眼前這名身高大約在自己腰際再上來幾公分的男孩行了個禮。「奴婢見過世子。」
說話的同時,奕咸也在偷瞄她,雖然年紀尚小,但也分得出美醜,她真如奶娘所說的一樣,生得極好。「徐夫人不用多禮。」
「多謝世子。」徐敏直起身,心想這孩子才不過五歲,說起話來卻沉穩持重,真是太早熟了。她很自然地打量起男孩的長相,第一眼就注意到盤踞在他右臉上的草莓色痣。之所以知道這個名詞,那是因為妹妹也有,不過卻是生在左臉,媽媽曾經帶妹妹去看過醫師,當時醫師便是這麼說的,還說大概五到十歲左右就會慢慢消失,所以她雖然有些意外,倒也不覺得太奇怪,神色相當自然。
奕咸見這位徐夫人不但沒有避開目光,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臉蛋,眼中並沒有一絲嫌惡和懼意,或是大驚小怪地瞪着他的臉,就跟平常一樣「看」,不禁留下了好印象。
「你先回去練字,父王待會兒再過來看你寫得如何。」元禮摸了摸嫡長子的頭說。
聽到父王說還會再過來,欣喜的表情盡寫在他的臉上。「是,父王。」
「奴婢告退。」徐敏慶幸這個世子不像王妃,否則還真會惹人嫌。不過這種事也輪不到她來評論,何況有些話只能在心裏發發牢騷,免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讓人抓到把柄。
當他們重新上馬,離開世子所,她已經有些技癢,想要讓金寶跑一跑,於是跟元禮這麼建議。
元禮看出她的迫不及待,咧嘴大笑。「我正有此意。」
「那我就不客氣了。」徐敏把韁繩縮短,接着夾緊馬腹,一馬當先。
他哈哈一笑,也立刻讓黑龍跟上。
「夫人,奴婢該怎麼辦?」明珠只能在後頭嚷道。
徐敏回頭笑說:「你先回去吧!」
不過才一會兒工夫,兩匹駿馬已經跑得老遠。
就從這一天開始,徐敏每天早上都會到御馬房報到,餵飽金寶之後,就騎上它跑,段路,當作是飯後運動,有時元禮會隨行,若他不克前來,也會派僕役跟在身邊,以免途中發生意外。
能得到允許在王府內騎馬,徐夫人可是第一個,她的受寵已經不再只是傳聞,而是鐵一般的事實。
對於受寵所可能引發的種種效應,無論是福還是禍,反正都躲不過,徐敏也只能以平常心去看待了。
十日後——
晌午左右,典服所送來幾張圖樣,要請元禮過目。
「這是什麼?」他坐在書案後頭,二看着用毛筆畫在宣紙上頭,像是褲又像是裙的圖,狐疑地問。
六品官的典服正拱手稟告。「這是西三所的徐夫人所繪,希望能將平日所穿的裙子改成這個樣式,特來請示千歲。」
聽到是徐敏親筆畫的,元禮連忙看個仔細。「她可有說明原因?」
「聽徐夫人說這是騎馬裝,是為了騎馬方便才改成這種叫做「褲裙」的樣式,這根本有失體統,只怕會招來閑話。」他一臉不贊同地說。
元禮不假思索地打斷典服正的批判。「就照她的意思去做,不只要做,而且還要做個五件,讓她能替換着穿。」
「千歲……」典服正還想再說。
「我不是說過了,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都要二照辦。」元禮俊臉一沈。
「難不成你不把本藩的命令放在眼裏?」
典服正連忙拱手作揖。「下官不敢!」
「那就照她的意思去做。」他將圖樣遞還。
「是。」典服正一臉挫敗地離去。
這些王府屬官的不以為然,認為自己不該把個妾媵寵過了頭,太過順着她,元禮自然也心知肚明,不過他還是決定這麼做,無非就想知道那丫頭是否能抵擋得了權力的誘惑,又是否會超越對他的心意。
他想要的是一個能夠全然信任、不為權勢野心背叛自己的女人,如果那丫頭意志夠堅定,不曾因此動搖,那麼除了愛之外,他自然也能把心交託給她。
片亥之後,門外的馬福再次出聲。「啟稟千歲,長史求見。」
「讓他進來!」元禮嘴角一揚,心想也該輪到他上場了。
於是,劉墉跨進門坎,來到書案前頭。「下官方才聽典服正說,千歲已經准予徐夫人提出的要求了?」
元禮叼了抹笑意說:「沒錯!」
「千歲不該過於縱容妾媵,以免後患無窮。」劉墉拱手勸諫。
「後患無窮?」他嗤笑一聲。「這四個字可是很嚴重的,你說說看,她到目前為止,有做出任何非分的要求嗎?」
劉墉馬上嚴正地指控。「區區一名妾媵,不該旁若無人,在王府里騎馬馳騁,置娘娘於何地?」
「她與我都是愛馬之人,一天不騎馬就渾身不舒服,我也讓徐夫人避開前三殿,只在內宮跑一跑,所以並不為過。更何況能有個可以一塊兒騎馬的伴,我的心情也會特別好,不再老想往外頭跑,難道這不是你們所希望看到的?若王妃也能學會,那就更好了。」他這番話堵得這位長史無話可說。「還有其它的嗎?」
「她、她……」
元禮索性反過來問:「她在飲食方面,可有提出特別的要求?」
「下官沒聽說。」劉墉吶吶地回道。
「我倒是聽說她偶爾還自己下廚,吃得也簡單,不外乎餃子、烙餅或麵條,難道那些算是山珍海味?」這就叫反將一軍。
劉墉氣弱地回道:「當然不是。」
「那還有什麼?」他嘲弄地問。
「就像典服正所言,徐夫人所畫的圖樣褲不褲、裙不裙,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要是穿到外頭,豈不讓百姓看了笑話,還會連累到千歲。」劉墉依舊緊抓着這一點不放。
聞言,元禮笑得張狂。「看來她和我果然是絕配!」
「啟稟千歲,這件事可不是鬧着玩的。」劉墉就是不能容許有人壞了朝廷的禮制和規矩。
他笑意依舊不變。「只不過是為了騎馬方便才會那麼穿,說不定高闇府的夫人小姐們見了,還會起而仿效。」
「千歲不該太過縱容妾媵,早晚有一天,她會忘了自己的身分,得寸進尺,想得到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到了那時就太遲了。」自古紅顏多禍水,這可是千古名言,不得不慎。
元禮意味深長地說:「我也在等是否真有那一天。」不過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那丫頭一定可以禁得起考驗的。
「千歲的意思是……」劉墉雖然古板,卻也不是愚蠢之輩,聽得出慶王話中有話。
他不想解釋太多。「沒什麼,總之就這麼決定,不必再說了。」
劉墉只能喟嘆地退出書房。
「來人!」元禮揚聲。
門外的馬福應道:「奴才在。」
「派個人到西三所一趟,就說今晚我會過去,要徐夫人等着。」想到昨天忘了派人先去通知,結果亥時才過,院門已經關了,他着實吃了一道閉門羹,敢情那丫頭早早就上床就寢,根本連等都不等他,更別說派個人來問問,令他哭笑不得。
「奴才這就去。」馬福轉身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