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端木軒第一次正眼認真地打量柳青青，他一直以為這姑娘僅僅只是運氣好，卻沒想到她的聰慧絲毫不下柳梅婷，事情發展到如今，已經不是為柳梅婷處置刺客的問題，這姑娘明白他需要一個台階下，所以才會這樣說，只是他沒那麽容易讓她得逞。

「這事我做不了主，畢竟受傷的是柳側妃，要等她醒來後看她怎麽說。」端木軒將這事推到柳梅婷的身上，意思很明顯，莫染走了，你們就必須得留下。

「八皇子，無論你信不信，我都得說，雖然柳梅婷一直不受我的影響……」

寫到這裏，柳青青仰頭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空，隨後埋頭繼續寫。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行事，老天爺看着呢，會遭報應的，無論是之前上官雲的死，還是如今莫琪的傷殘，一報還一報。」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端木軒不悅地問道。

柳青青抬頭，很認真地看着他，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對因果輪迴深信不疑，「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上官雲死了，而柳梅婷卻只是挨了一刀，但或許是她上輩子好事做得多，老天爺才格外開恩，這次也是一樣，她對莫琪做出這種事，卻只是傷了臉，可功德總有用完的一天，誰能保證她下一次還能這麽幸運。」

端木軒兄弟三人面上不顯，心裏卻極其震撼，特別是對上柳青青那雙大眼睛，突然覺得背脊發涼，這姑娘的邪門他們可是深有體會，再想着她所說的話，老天爺格外開恩嗎？

因為上官雲的事情，上官雨的那一刀直接讓柳梅婷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這是還一命嗎？若沒有那事，他和柳梅婷會生好些孩子的，再說這一次，雖然不知道那個叫什麽莫琪的傷殘到什麽程度，但柳梅婷被毀容卻是一定的，他可不認為這樣的報應會是開恩。

只是，無論他們心裏怎麽想，都依舊冷着一張臉，「我不明白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既然你讓人帶走了莫染，那麽，你們就都留下吧。」端木軒開口說道。

這一次，柳青雲他們倒是沒說什麽，若是端木軒會放他們離開，他們才覺得奇怪。

暗衛頭領鬆了一口氣，一個揮手，他和他的人也消失了。

端木軒轉過身去，不願意再與柳青青對視，那樣的眼神，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魂魄飄蕩的無依日子。

「她怎麽樣？」他回頭問着給柳梅婷治傷的大夫，結果不看不要緊，他這才發現，那大夫除了給她灑了點止血藥，就蹲在那裏什麽也不幹，「你為什麽不給她治？」

那老大夫直接跪在地上，哭喪着臉道：「八皇子饒命啊，草民醫術不精，柳側妃的傷口太深，草民無能啊！八皇子饒命。」說完就是磕頭。

一大把年紀的大夫，就這麽卑微地跪在端木軒的腳邊，哭得一點形象都沒有，看得柳青青心酸不已，想了想，覺得不能乾看着不管，這大夫實際上也是被連累的。

於是她又在柳青雲手心上寫了一行字，柳青雲笑着點頭，「八皇子，不如帶着柳側妃回我們村，我們三伯公的醫術還是很不錯的，八皇子也曾經見識過。」

端木軒的記憶力不差，很快就想到曾經給自己醫治過的村醫，確實稱得上醫術精湛，只是他有些不解，「你剛剛不是說她是咎由自取嗎？」

對上他懷疑的目光，柳青雲笑着說道：「八皇子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套了馬車，將柳側妃帶到京城請太醫醫治，柳側妃的傷勢這麽嚴重，尋常的大夫恐怕是無能為力的。」

端木軒思考着柳青雲的話，再看到跪在地上的老大夫，總算想明白柳青雲插手這事的原因，再看着他身後的那群人，顯然和他是一樣的想法，這讓端木軒很是不能理解，怎麽說柳梅婷和這些人也是有血緣關係的，更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姊妹，他們對一個外人都能施以援手，為什麽會看着柳梅婷受那麽重的傷，卻沒有半點的擔心，甚至還幫着兇手？在端木軒看來，這胳膊肘往外拐得是不是太厲害了點？

「八哥？」九皇子看向端木軒，眼裏帶着詢問。

「你們最好別再耍什麽花樣。」端木軒點頭，板着冰冷的臉，硬邦邦地扔下這句話，轉頭準備抱着柳梅婷上馬車，「九弟，你先回京城，我和十弟很快就回去。」

九皇子自然明白他這麽安排的原因，太子和四皇子都回去了，若京城沒有他們的人，誰知道會出什麽紕漏，總得有人回去鎮守才行。

「梅花！」

九皇子剛點了頭，正要說話讓端木軒放心，就被一個女人凄厲的尖叫聲打斷，陰冷的目光帶着不悅掃了過去，就看見一個身材瘦弱的女人，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過來。

侍衛正準備阻攔，就被端木軒抬手阻止，顯然他一眼就認出來，這婦人是柳梅婷的親娘。

苗氏離開柳家村後，住着大院子，有着下人的伺候，吃喝比起在柳家的時候好上太多，照理說她的日子應該過得很舒適愜意才對。可實際上，苗氏一點也不好過，她本來就是個心思很重的人，身為一個與丈夫和離的女人，她總覺得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下人，背地裏肯定在說著嫌棄她的話語。

在街上閑逛的時候被路人多看上幾眼，又會想對方是不是知道她和離了，心裏在猜想她和離的原因，若是那路人看了她之後又轉頭和別人說話，她就越發肯定對方是在說她。

於是在她越來越多心的情況下，以為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相公和離了，便不再出門，下人見這個主子動不動就掉眼淚，剛開始還會勸着哄着，時間一久，個個都習慣了，也不再多嘴，更讓苗氏覺得天地間彷佛就只有她一個人一般。

特別是到了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一次次地後悔當初為什麽要那麽衝動，為什麽會那麽笨，被別人算計了。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就會想起柳家人的好，雖然後面幾年眾人根本就不怎麽理會她，可也沒怎麽虧待她，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她有一個家，不像現在這樣，空空蕩蕩的大院子裏就她一個人，她有時候甚至在想，估計哪天她死了，都不會有人為她掉一滴眼淚。

想到死，她就更覺得害怕，柳家的祖墳她是進不去了，苗家她也同樣回不去，她有想過生前就找一塊風水寶地，先買下來，死後讓下人將她葬在那裏。

為了這個想法，她甚至看了幾個地方，每一個都不錯，她如今有銀子也能買得起，只是地方雖好，就是像現在這個院子一樣，再好的風水寶地，就她孤零零一個墳堆在那裏，生前已經夠孤獨了，她不想死後還成為孤墳野鬼，像生前一樣受嘲笑、被排擠。

於是買墳地的事情又耽擱下來了，每天無所事事的苗氏，就這麽整天一個人流着淚胡思亂想，日子能好過才怪。

今天，她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回想在柳家的時候，婆婆也經常在日頭好的時候，像她這般躺在椅子上，只是婆婆身邊總有小孩子圍繞着，有時候公公會陪着，他們的兒子兒媳在院子裏忙其他事情，聽着婆婆他們的說笑，時不時也會插上一句嘴。

那樣的場景在現在的苗氏想來，實在是幸福極了，剛剛扯起的笑容在看到眼前冷冷清清的四周時，眼淚又跟着嘩啦啦地往下掉。

一邊打掃的婆子看了，暗地裏撇了撇嘴，她覺得主子不是腦子有病，就是眼睛有病。

「主子、主子，不好了！」就在這個時候，出去買菜的小丫頭一臉驚慌地跑了回來，大聲地叫道。

正哭着的苗氏坐起身來，抹了抹眼淚，努力露出一個類似縣城裏太太們那般得體的笑容，輕言細語地說道：「小紅，怎麽了？別著急，慢慢說。」

「主子，」小紅將氣喘勻後，連忙說道：「主子，剛剛我聽說八皇子的側妃在隔壁那條街上的首飾鋪被刺客傷了，奴婢想着，八皇子的側妃，不就是姑奶奶嗎？」

「梅花？」這個消息有些嚇人，苗氏愣了好一會才回神過來，白着臉問道。